“告訴我你的名字。”科爾沃將已經虛弱到極點的機械之心扔進了下水道,隨后跟著跳下,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倒在地上的男人。
“法瑞恩·帕森。”男人有氣無力的回答,他還沒有從剛才高速的奔跑中緩過來。
這么坦誠嗎?科爾沃感到很意外。
“你被捕的原因。”他繼續問道。
“我們襲擊了教會的一個圣所,我在行動中被混亂魔法控制,與其他隊員失散了。”男人似乎絲毫不打算隱瞞。
“你們為什么要襲擊教會的圣所?”科爾沃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問道,他不指望男人會回答這樣核心的問題。
“教會在他們所謂的圣所里研究神的語言,企圖掌握新的魔法,而事實告訴我們,更高深的魔法只能帶來邪惡、瘋狂與墮落。”
科爾沃楞了一下,這個回答幾乎是一個標準答案,舊世界里反對新科技的人往往會采用類似的理由。
但從他們的行為看來,這個機械之心似乎真的在跟異變的怪物作對。
科爾沃打算詐一詐這個法瑞恩。
他毫不掩飾的輕笑一聲,說道:“你們憑什么認為魔法是墮落的,僅僅因為不理解?”
男人疑惑地看著科爾沃,說道:“你似乎從來沒有接觸過魔法……這很奇怪。不,不要學習魔法,這是我給你的忠告,魔法,那不是力量,而是詛咒,接觸它的人,都將不可避免地滑向深淵。”
他緩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救我,你不是我們的人,我的同伴,他們不會在明知我已經被教會審訊之后冒險救我;你也不是教會的人,他們能知道的早就已經知道了。如果你還有想問的,就盡快問吧,我身上已經被種下了圣夜教會的法印,他們很快就會追來,。”
“我在找一本黑色的筆記本,告訴我它在哪。”科爾沃壓低嗓音,讓自己發出冷漠的語氣。
“我不知道,我沒有見過。”男人回答道。
科爾沃不指望從他這里得到有效的信息,在他的認知里,那本筆記本涉及重大的秘密,只有少數人知曉才是正常的。
“你們的據點在哪?”他繼續問道。
“我不知道,每次集會的地點都不固定,我們也許有固定的據點,但我沒有達到參與的資格。”男人的聲音里隱隱有些失落。
“你們的首領是誰?怎么聯系他?”
“我不知道,他如果需要,會聯系我。”
“緊急聯系方式?求救信號?”
“沒有,求救會暴露更多的同伴。”
聽到這里,科爾沃幾乎想把他掐死。
搞什么!我辛辛苦苦把你救出來,你就只會回答不知道嗎!
科爾沃算是掌握了他的套路,對于不暴露組織的信息,他可以知無不言,但一旦涉及到了實質的聯系方式、地點,他咬死不會開口。
他抑制住內心的焦躁,想最后嘗試一次。
“你應該很清楚,如果我把你丟在這里,教會的人不會給你活下去的機會。”
男人用手撐住地,吃力的挪動身體,靠在散發著臭味的潮濕的墻壁上。
“先生,這正是我要說的。請快離開吧,你不是敵人,留下來的話,你也不可能跑得掉。我只想再給您一次忠告,不要相信魔法,不要相信教會,不要相信,神。”說完,他仿佛耗盡了精力,癱軟在地上,嘴里輕聲說道,“快走……”
科爾沃沒有猶豫,這次的行動可以說是一次完美的失敗,他幾乎沒有獲得任何想要的信息。
但他同時也知道,以后的時間里還有更多的機會,首先要遠離這個地方,躲過教會的追捕。
然而他在下水道里狂奔的腳步突然停住,在他的正前方,他看到一個穿著圣夜教會長袍的牧師從煙霧中凝聚出身軀,手里提著提燈,阻擋在他面前。
科爾沃猛然回頭,不出所料地,在他身后同樣站立著一個月神牧師的身影。
這下折了,如果現在冒充反對機械之心的民間組織,大概率會被識破吧?
“不可背叛神,亦不可與被棄之人同行。”圣夜牧師舉起雙手,口中低聲吟唱咒語。
科爾沃看到周圍的墻壁上閃過漆黑的印痕,從下水道入口吹來的風仿佛瞬間被隔絕在這一片空間之外,一只被驚擾的老鼠一頭撞向墻壁,仿佛融化一般被墻上無形的束縛拖入了黑暗中。
那是“囚籠”!
即使不清楚魔法的效果,科爾沃也不敢輕易嘗試任何看起來有威脅的舉動,他試圖談判。
“我只想……”
話沒說完,他就感到一股力量從身后撲向自己,融入了自己的身體,他張開嘴,卻發現已經構思好的語言似乎從意識中消失了,只能發出奇怪的嗚咽聲。
懂了,這是“沉默”。
事到臨頭,科爾沃反而有種輕松的感覺,甚至隱約覺得領略了魔法的力量,也算不虛此行。但他仍然積極的移動著身體,觀察著兩個牧師的動向。
黑夜教會的牧師緩緩后退,繼續吟唱,他的手上迅速凝結出冰霜,組成冰棱的形狀。
來了,是寒冰箭!
科爾沃的腦子十分無厘頭又不可抑制地浮現出吉安娜的身影,他微微下蹲,繃緊了身體,準備在見到冰棱出手的一瞬間向前翻滾,用最快的速度靠近對方,如果能夠用物理方法制服其中一個,說不定還有逃跑的機會!
就在他全力防備著前方圣夜
牧師的寒冰箭時,又是一股如出一轍的力量從后方匯入了他的身體,他感到自己的思維瞬間陷入了停頓,眼前惡臭的下水道逐漸隱去,黑暗仿佛有生命一般從四面八方涌來,將他包裹在其中。科爾沃感覺到強烈的墜落感,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在恍惚間,科爾沃仿佛再次被拖入了那個深沉的夢境。
但這一次他所見到的沒有森林、也沒有高塔,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夜幕下狂暴的深海,和漂浮在海上仿佛幽靈一般的孤獨的木船。
天上沒有月亮,但如巨獸一樣的波濤也無法掩蓋海底散發著詭異光芒的滿月,科爾沃站在腐朽的船舷上,目光被死死地吸引著。
他的內心充滿了來自本能的恐懼,那種恐懼從遠古遺留至今,就像手無寸鐵的人類祖先第一次直面兇暴的劍齒虎,就像夜晚的旅人被從墓地里竄出的野狗環伺,那是厭憎、絕望、也是無力。
科爾沃幾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然而在恐懼之中,卻隱約藏著誘惑的氣息,驅使著他一步一步走向那水中的巨月。
接受我吧,融入我吧,成為我吧。
有聲音用古老的語言在他的耳邊嘶啞地囈語。
就在他即將踏出船舷的一瞬間,他的靈魂突然與身體分離了,一個清醒著的他陡然出現在另一個科爾沃身后,沉靜地注釋著那個被控制了精神的他墜入海中。
海面翻騰出龐大的觸手,一只布滿了邪異眼睛的怪物從海浪中一閃而逝,將那個科爾沃的軀體吞入了長滿倒伏著的利齒的口中。
這是我,也不是我。
科爾沃遠離了船舷,他明白,自己已經從詭異的控制中解脫。
科爾沃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狀態,發現變異并沒有發生,看來觸發的條件之一是那個特殊的夢境,或者說夢境里那個特殊的怪物。
他小心翼翼地睜開一絲眼,發現前方的牧師正神態輕松地走向他。
“過來幫我一把,把他帶回去。”圣夜教會的牧師向他的同伴招呼,隨即抓住已經癱倒在地上的科爾沃的左側肩膀,向另一個牧師的方向拖去。
月神教會的牧師也走上前來,抓住了科爾沃的另一側手臂:“他有點出乎意料的平和啊,我還沒有見過被‘噩夢’控制的人如此平靜。”
“神總會適時地展示祂的仁慈,即使是對被棄者也一樣。希望他醒來時能恢復神智,審問一個瘋子總是帶來更多的麻煩。”圣夜教會的牧師接著感慨地說道,“克維爾,你真是越來越謹慎了,甚至是膽小,對付這樣的羔羊,不需要如此高階的魔法。”
“既是以防萬一,也是訓練自己。下周我就要進入‘裁決者’的考核階段了,我必須熟練掌握所有六類以下的魔法。你也應該勤于練習,伯克,神不會眷顧怠惰者。”名叫克維爾的牧師答道。
“我只是想再多享受一些與家人相伴的時光,神也會原諒我的。”
“噩夢”是高階魔法?科爾沃對自己不受它的控制心生疑惑,但很快就被兩個牧師談話中的細節吸引住。
他假裝無意識的抽動了幾下,除了抓住他的手稍稍加大了力度,兩個牧師似乎并沒有引起足夠的警惕。
這是個機會!科爾沃悄悄地觀察著地面,同時間斷性地嘗試著加大掙扎的力度,他看到旁邊的一塊淤泥上有被他踩過的腳印,他清晰的記得剛剛跑過時險些被一塊掉落的磚塊絆了一跤。
就是現在!科爾沃突然用力,暫時掙脫了兩個牧師的控制,撲向下水道的側面,抄起了之前被他踢飛的磚塊,然后猛地轉身,右腳蹬在墻壁上止住了前撲的勢頭,將手中的磚塊揮向了圣夜教會的牧師。
伯克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等他轉過頭時,只能看到一個黝黑的、帶著惡臭粘液的物體在他的視線里飛速放大,隨后便失去了意識。
科爾沃放到他后,立刻撲向了月神牧師,而對方似乎已經有所防備,在他攻擊伯克時就已經開始吟唱咒語。
還是“噩夢”!
科爾沃半空中的身體突然僵硬,重重地摔落在水中,但克維爾絲毫沒有放松,他不間斷地開始吟唱第二個咒語,他本能的感覺到,這個敵人似乎天然對精神控制類魔法有很強的抗性,著在他漫長的侍者生涯中并不多見,但并沒有讓他多么震驚,他即將完成的魔法就是專門應對這種情況的。
那是“賢者鎖鏈”,傳聞是苦修的教士用于約束自己的欲望所發明,魔法的力量如同實質,將被施術者牢牢束縛。
然而這個不超過10個音節的咒語尚未完成,他就看到對方在用手猛撐地面,仿佛彈簧一樣飛向了自己。
吃我板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