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沃剛剛回答家中，放下從中心市場采購的食材，還沒有來得及跟莎倫太太說話，就聽到門口響起了敲門聲，他心中有一種突然而來的不好的直覺。
“來了！”莎倫太太放下手里的廚具，小跑著前去應門。
“你們是？”
“太太，我們是霍克特力區警察局的文檔處理員，我們發現您的租客，呃……”那名警員似乎對科爾沃的名字不熟悉，“科爾沃·戴維特，他的檔案沒有填寫完整，這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當然這也是我們工作上的失誤，我們想請科爾沃先生跟我們一起到警局補充檔案。”
“是的，警長已經威脅要開除我們了?！绷硪幻瘑T補充道。
莎倫太太聽后，同情地說道：“那真是太糟糕了，科爾沃先生剛到霍克特力不久，對這里的程序還不熟悉……”
“是的，我們能夠理解，他在家嗎？”
科爾沃在房間里聽到門廊上的對話，心里的不安愈發強烈。
他幾乎已經能夠確認，劫獄行動已經被發現了，否則警察不可能在這樣一個巧合的時間過來敲門。
他仔細回憶了自己的檔案，確認自己沒有遺漏，何況為了觀察警局的布局，他還特意制造了二次確認的機會。
跑？
科爾沃的手緩緩伸進公文包，那里放著他的韋伯利手槍。
現在跑的話，不說他完全不清楚對方警力的配置，能夠成功逃走的可能性極低，而且發生交火是不可避免的，亞諾和奧若拉還在樓上，他相信像他這樣危險的嫌疑犯，警察們絕不可能只攜帶了普通的手槍。
一旦開火，先倒下的恐怕只能是莎倫太太和兩個孩子。
劫持人質？他不受“噩夢”的控制，似乎不需要擔心教會侍者的偷襲，但無論如何，他在霍克特力的合法身份算是徹底毀了。
而且，雖然只有短短幾天的相處，但他對唐尼一家有著不小的好感，尤其是連路都不怎么走得穩的奧若拉，她明天還要去上托兒所……
科爾沃聽著門口有一句沒一句的對話，悄悄地解下“觀察者之眼”，放下了公文包，脫下外套。
警察現在不可能確認我的身份，唯一需要擔心的是教會的審訊，只要他們發現我不受影響，必然能夠確認我就是那個劫獄者，除非我的表演能瞞過那些牧師。
但說不定，那天的兩個牧師已經被我打傻了，教會現在并不知道我的情況。
即使要跑，也可以等，不需要現在就反抗。
科爾沃下定了決心，走到門前，禮貌地問清了情況，他發現兩個警員見到他時明顯有些緊張，右手不由自主地向腰間移動。
這下，他最后的僥幸也破滅了。
“莎倫太太，能麻煩你幫我把沙發上的外套拿過來嗎？”科爾沃脫下外套只是為了展示他沒有武器的狀態，避免在接觸的一瞬間就爆發沖突。
“當然可以，我會給你留一份晚飯的，科爾沃先生，下次您可要細心一些。”
科爾沃笑了笑，拿過衣服，在兩名警員前面向停在遠處的蒸汽警車走去。
一名警員快走了幾步，拉開了警車的后門，示意他上車，隨后坐在了他的旁邊。
科爾沃坐進車里，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他沒有辦法不緊張，他左邊的座位上坐著的，就是那天被他一板磚放倒的月神教會侍者，克維爾！
“又見面了?！笨司S爾冷淡地說道，“請你保持冷靜。現在有兩支處于擊發狀態的手槍正對準著你，而我也不會再給你第三次掙脫‘噩夢’的機會?！?
在那一刻，科爾沃的心理防線幾乎就要崩潰了。
他發現自己嚴重低估了對手的強度，他帶著作為穿越者的優越感而來，下意識地把所接觸的所有人當成NPC，認為只要按照自己的計劃走，劇情就會一步步推進下去，在這一刻，他終于發現自己是錯的。
第一次是姬莉葉，還有補救的余地；這一次，他犯下的是致命的錯誤。
然而就在他心思大亂的當口，他突然注意到了克維爾的一個小動作。
克維爾在說話時，眼睛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看向了他身后的警員，原本抬高的右手也放了下來，擱在座位上。
他在猶豫？
見到我的第一時間，他還保持著防備的姿態，然而認真觀察過我的臉后，他似乎反而不敢確定了。
沒錯，在那樣的光線里，我沒有整理過的發型，只用刀片隨意刮過的胡子，還有被煙霧熏黑的皮膚，跟現在他面前這個有著體面工作的下城區紳士，有著太大的差別。就像曼徹斯特說的，他們不可能掌握太多確定的信息！
科爾沃瞬間收攏了情緒，假裝驚慌失措地問道：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我只是，我只是剛到這里而已，警官，到底是什么情況？”
沒有人回答他，這是最好的結果。
你們越是不回答我，越說明你們心里沒有必然的把握。
科爾沃不再猶豫，他現在必須集中全部精神，推測接下來警察可能提出的問題，同時想出辦法應對“夢境”的審訊。
在他們的身后，偽裝成車夫的仸斯駕著一輛馬車緩緩跟上。
“是他嗎？”他回頭問馬車里的伯克。
伯克搖頭：“我不敢確定，但看起來不像。他的氣質跟那天的襲擊者有很大差別，這種差別不是換一身衣服就能改變的。”
“不管怎么說，先押到警局，到時候我們有很多辦法讓他說實話?！眮λ棺孕诺負]動手中的鞭子，馬車緊緊地跟在刻意放慢了車速的蒸汽警車后方。
“可以直接使用‘夢境’，那個襲擊者對精神控制類魔法免疫，在‘夢境’里，這是無法偽裝的?！辈颂嵝训?，停頓了一會，他繼續補充，“不需要深層的探索，只要確認他不能進入‘夢境’，或者進入的時間極短，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仸斯不置可否，回答道：“如果確認夢境不會對他造成傷害，你們可以先嘗試。但不能影響之后的審訊，他是你們的敵人，也是我們的犯人?！?
伯克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在警察局的審訊室里，科爾沃面對著仸斯、克維爾和伯克。
三人對他進行了輪番的提問，每當克維爾和伯克提出一兩個真實的、具有指向性的問題后，仸斯就會緊接著提出一個欺詐性的問題，讓科爾沃疲于應對。
“你為什么要救走法瑞恩·帕森？”克維爾問道。
“我真的不知道那是誰，我確實偷聽了你們這位警長的談話，但僅僅是出于好奇。如果不是你們告訴我，我甚至不知道第二天發生了……呃，劫獄。”遇到復雜的單詞，科爾沃可以停頓了一會兒，以完善自己對通用語不熟悉的人設。
當然，實際上，他確實還不是那么熟練。
“如果你不是為了救走他，為什么會那么巧合地出現在警察局？就在他剛剛被捕的一個小時后？”
“我只是正好從故土教會過來，那里的牧師可以作證，他叫……對不起，我實在想不起他的名字了?！笨茽栁肿龀隹鄲赖臉幼樱缓蠹拥匮a充道：“但是你們可以去調查，我在那天下午去故土教會辦理了我的租賃契約。我剛剛搬到這里，甚至還遭遇了搶劫，我的所有財產……”
“你是怎么想到在鐵門上纏鐵絲這一招的？”仸斯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什么鐵絲？”科爾沃驚險地避開了這個陷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確實沒能理解仸斯的意思，在艾諾倫通用語里，“鐵門”和“鐵絲”兩個詞的發音起來實在太過相似了，仸斯這一句話就像押韻的rap。
“好吧，不談鐵絲的事情，是誰教會你做煙霧彈的？”
“我的父親，用糖和干枯的桉樹葉，打獵的時候很常用，是我賣得最好的商品之一……”科爾沃故意制造了一些巧合，一場完全沒有破綻的審訊，絕對是最可疑的審訊。
仸斯沒有追問，示意克維爾繼續提問。
接下來的十分鐘里，科爾沃集中精力面對兩名侍者完全沒有經驗，也沒有技巧的審訊，但他完全沒有放松繃緊的神經，他知道現在的仸斯就像安靜的獵人，暗中觀察著獵物等待一擊必殺的機會。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一直到兩名侍者無奈地沉默下來，示意審訊結束，仸斯也沒有再開口提問。
三人離開了審訊室，科爾沃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戒備著隨時可能出現的“夢境”。
他對這個魔法沒有過任何親身體驗，唯一的知識只來源于曼徹斯特和蕾蒂只言片語的描述，進入夢境的過程是什么，被施術者的反應是什么，更重要的，具有天生抗性的被施術者的反應，他都不知道，這讓他完全無法相應地做出偽裝。
科爾沃假裝擔憂地四處張望，實際上內心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突然之間，他感受到了周圍的變化。
他眼前審訊室的場景像潮水般退去，光怪陸離的色彩迅速從他眼前飛掠而過，身體仿佛失重一樣漂浮了起來，穿越了審訊室的墻壁，來到一片完全陌生的場景。
在一片安寧中，科爾沃發現自己身處一片平原，藍色的巨月懸掛在天上，將巨大得直入天際的枯木的影子投在河水里。
有一個人向他慢慢走來，但還沒等科爾沃看清他的臉，眼前的景色就開始迅速退去。
糟了！我可以提前離開夢境，但要維持夢境必須保持絕對集中的精神！
這他媽怎么好像跟別人完全相反??！
科爾沃急切地思考著對策，一旦夢境消失，他的身份就再也無法隱瞞。
電光火石之間，科爾沃趁著人影消失而月光尚且存在的間隙，念出了那串咒語。
“永恒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