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翁瓦積，如今的白玉京是在兩天前離開的，走的時候只留下了一封信。內容大概是自己現有的資產全部轉交給兩位客人，并且留下了一句不明所以，頗有詩意的話：

「船只唯有回到此岸，才算旅途。」

等余無回到這里的時候，張夢飲早已點清了資產，遣散了相一部分的人手。不過，他未對翁瓦積留下的錢財動手，因為信件內明確指出它們是留給兩位客人的。余無不在，這位恪守準則的騎士就不會擅作主張。

“所以，對他的去向你是毫不知情了?”

桌案上是攤開的信件，屋里除了張夢飲外就只有剛剛從向南歸來的三人。即使坐在松軟的沙發上，余無的劍盾也未離身。

張夢飲身上穿著的是翁瓦積留下的衣物，裁縫對此只是稍微處理了一些，就變得十分貼合騎士的身材了。

“不能說完全不知道，那天他離開的時候我剛好在做晨課。從馬匹離開的方向來看，大概是北方或者西北。”

他說話的同時看向了萬戈摧和野馬青銅，前者將長發扎了起來，穿著一套男傭的衣物正在閉目養神。后者則繼承了翁瓦積的愛好，抽煙喝酒一個不落，就是身體大部分被依舊寬大的黑袍籠罩住了，在室內顯得有些奇怪。

上一次的暢飲充分滿足了余無對酒液的好奇心，他不打算將這個行為培養成愛好，所以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杯清水。他沉默了一下繼續問道：“所以，你打算留下來嗎?還是跟我一起去北方。”

面對這個問題，張夢飲在這兩天也早就想出了答案。他回答道：“我會留下來。勛爵留下來的資產——即使只有一半或者三分之一，都足以做許多事情了。我在阿金的口中得知了這片土地的許多事情，我...總之，我大概會留在這里。”

話里的意思，除了表達自己要留下來以外，就是不介意余無取走三分之二的財產。

余無對錢財也沒什么意思，說道：“給我們幾匹馬，一些旅途上的用品和一些錢就夠了，剩下的就都交給你吧。在你手上，我想它們更能發揮價值。”

說到這里，他分別向獵人和女騎士詢問他們想要些什么。

野馬青銅說道：“除了馬匹外，我們可能還需要兩到三輛馬車。錢財倒不重要，我想把這里的神秘學書籍帶走。”

萬戈摧則用古陳語回答道：“一批武器，長劍短刀，弓箭箭矢，還有籠頭、馬鞍、蹄鐵、鹽塊，總之是騎士需要的東西。我們隨時都需要準備戰斗。”

或者是逃跑。

朱姓管家也留了下來，他對自己的處境很是滿意，不打算換一份工作。張夢飲這幾天也算是將他掌握了，所以在他的幫助下，三人需要的東西也很快被準備好，并且打包裝上了馬車。

離開前，余無特意準備了一只錢袋，里面有一枚銀幣和兩枚金幣，各自都有不同的意義。銀幣來自于老牧師，兩枚金幣則分別來自于張夢飲和翁瓦積，算是某種紀念物。

趁著太陽逐漸暗淡，月光漸出，三人告別了張夢飲離開了莊園，便繼續朝著西北方前進了。在芥區境內，有著地圖的指引，他們可以輕易的找到城鎮作為落腳點——至于出去之后地圖還能不能繼續發揮作用，余無還不知道。

一路平亂、清殺食尸鬼，大概兩天后三人走出了芥區，地圖的內容被清空，只剩下了一個巨大的紅點在中央。根據野馬青銅的猜測，那代表的或許不是生者，而是某個傳喚祭祀場。

傍晚，三人沒找到城鎮，便在野外升起了篝火，烤肉煮湯。萬戈摧就這火光正在打磨著利刃，野馬青銅身穿黑袍一頭栽進了黑暗里，不知去向。

享受著蘿卜磨蹭的余無此時用古陳語對女騎士說道：“燕國話學的怎么樣了?”

三人的交流不能永遠靠余無做翻譯，并且萬戈摧也不能容許自己失去了交流的能力，這會讓她失去一件很重要的工具和武器。因此她提出了要學習燕語的要求，這幾天閑暇的時候都在為此努力著。

一如現在，正在磨劍的她嘴巴里還念念有詞，她用燕語生澀地說道：“還好。”

她已經基本掌握了一些單詞，諸如你我他，食物，水，武器(劍，弓箭等)，馬和敵人等。她學習起來十分刻苦，一絲不茍，就如她所說的那樣，身為貴族(不死人)就該保持進取。

余無趁著現在兩個人，提起了那個被兩人可以擱置的話題——彼此的身份。

女騎士看都沒看余無，眼神專注在劍上，說道：“如果可以，當然是遠離你，你在我的人生里算是一篇惡章。只是，神秘學不是我的強項。所以，你打算放我離開嗎?”

余無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問道：“你現在已經知道陳國滅亡了，就連在它之后的魏國也滅亡了，那片土地上陷入了比芥區更大的混亂當中...這種情況下，你打算去哪兒?”

古陳國在魏國興起后就滅亡了，距今大概一兩百年的時候，那個時候南方和中部還保持著交流。然而隨著南北戰爭的爆發，一些離奇古怪，甚至失去記載的事件發生后，就出現了隔絕兩地的漩渦海。

沒人知道那道漩渦是怎么形成的，只知道伴隨著它的出現，南方的船再也難以到達彼岸，并且海面上常年飄蕩著古怪的霧氣和恐怖的嚎叫。甚至還有傳說，出現了一些渾身沾滿植物的怪物出現，襲擊船只。

“回家！”女騎士一滯，然后繼續說道：“如果真的如那個不死者說的那樣，我會繼續向北，去到北境尋找值得投靠的王者。我不打算老、死，也不打算碌碌無為。”

余無對什么是有為和無為沒有概念。

“所以，就一直這樣殺人，殺亡者，收集靈魂，繼續增強自己?這樣子的盡頭在哪里?”

這種發問萬戈摧也沒有答案，一般人會老，會死，墓碑上的墓志銘會成為人生答卷上最后一道大題。可不死人不一樣，不死人只有兩種下場，成為薪王或者成為失去意識的游魂，而絕大多數的不死人的人生目標，就是避免成為后者。

想要達成這個目的，就必須將殺戮繼續下去，直到成為強大的薪王，到那個時候不死人才有資格做「決定」。

女騎士反問道：“你呢?除了殺戮你還會些什么?你的身份和習慣，注定你在遇到暴力的時候不會選擇忍讓，到時候你還是會回到現在這個狀態。殺，或者被殺。如果你愿意去死，麻煩請快一點，我沒多想和你綁在一起。但如果你不想...”

剩下的話萬戈摧沒說，只是用抹布擦拭著利刃，將它收入鞘內。

此時，一襲黑袍的野馬青銅回到了臨時的營地內，對兩人說道：“我發現了一些「魔法」的蹤跡，你們有興趣和我走一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