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雙螺旋:發現DNA結構的故事(睿文館)
- (美)詹姆斯·沃森
- 1663字
- 2019-08-09 15:08:43
1
我從來沒有見過克里克表現出謙虛平和的態度。在別人看來他或許是那樣的,可是我從來沒有理由這樣評價他。這同他現在享有的盛名毫無關系。人們常常談論他,往往頗帶敬意,總有一天他會被列入像盧瑟?;虿栠@一類人物的行列。但在1951年秋天并非如此,當時我到劍橋大學卡文迪什實驗室
參加一個小組的工作。這個小組由研究蛋白質三維空間結構的幾位物理學家和化學家組成。那時,克里克已35歲了,還完全默默無聞。雖然與他最接近的同事們已經認識到他思考問題敏銳深刻,并常常向他請教,但一般來說,他還不太為人賞識,并且有許多人覺得他總是夸夸其談。
佩魯茨是克里克所在單位的領導,他是奧地利出生的化學家,1936年就來到英國。他從事血紅蛋白晶體X射線衍射的資料收集工作已經有10多年了,那時剛剛開始有點起色??ㄎ牡鲜矊嶒炇抑魅尾祭窬羰繕O力幫助他。布喇格是諾貝爾獎金獲得者,并且是晶體學奠基人之一,他幾乎花了40年時間一直在嘗試利用X射線衍射法解決越來越難以攻克的結構問題。這種新方法能闡明的分子結構愈復雜,布喇格就愈高興。
因而在戰后幾年里,他對解決所有分子中最復雜的蛋白質結構的可能性簡直入了迷。在行政工作余暇時,他經常到佩魯茨的辦公室去,同他討論新近積累的X射線資料。然后,他就回家,想想能否對這些資料做點解釋。
克里克既不是布喇格那樣的理論家,也不是佩魯茨那樣的實驗家,他介于這兩種類型的科學家之間。他偶爾也做點實驗,但更多的是埋頭考慮蛋白質結構的理論問題。他常常會由于什么新發現,變得非常激動,立刻逢人便說。過了一兩天他經常會覺得他的理論站不住腳了,于是又回到實驗中去,一直到百般無聊之中又產生了對理論的新想法為止。
有許多戲劇性事件伴隨著他的新想法而生,使得實驗室的氣氛大大活躍起來。實驗室里有些實驗常常要持續幾個月甚至幾年之久。這種活躍氣氛部分是因克里克講話聲如洪鐘引起的:他的嗓門比其他任何人都高,說話又快,聽到他的笑聲,就知道他在卡文迪什實驗室的哪個角落里。幾乎每個人都享受過他的談笑風生引起的愉快,特別是當我們有閑細聽他的談話,并坦言他那不著邊際的話使我們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只有一個人是明顯的例外。與克里克談話常常使布喇格爵士感到討厭,克里克的嗓門之大也常常使布喇格躲到一個更為安靜的房間去。布喇格難得到卡文迪什茶室去,因為去了就得容忍茶室中克里克震耳欲聾的談笑聲。即使不去茶室,布喇格也是不得安寧的。他辦公室外的走廊有兩次被克里克工作的實驗室不斷漫出的水淹沒??死锟吮蛔约旱睦碚撐?,竟忘了把抽水機龍頭上的橡皮管扎緊。
我到達那里時,克里克的理論已經遠遠超出了蛋白質晶體學的范圍。任何重要的事物都能吸引他。他也常常到其他實驗室去串門,為的是看看那里完成了哪些新的實驗。對于這點他毫不隱瞞,盡管一般說來他對人是彬彬有禮的,對于那些并不理解他們最新實驗真正意義的同事,他也是很體諒的。他幾乎可以立刻設計出一連串新的實驗方案來證實他的解釋。而且最終他往往會忍不住對所有愿意聽的人說,他聰明的新想法將會怎樣推動科學的進步。
這樣就引起了大家對克里克一種心照不宣的真正恐懼,這種恐懼感在那些尚未成名的同輩人中間就更加強烈。他掌握別人的資料并使之條理化的速度之快,常使他的朋友們吸一口涼氣,大家擔心在不遠的將來他會成功,并在全世界面前暴露出劍橋大學各個學院在謹言慎行、溫文爾雅的風度掩飾下的智力遲鈍。
盡管克里克在凱斯(Caius)學院有每周吃一頓飯的權利,但他并未在任何學院任職。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愿意這樣做。很顯然,他不想讓那些本科生不必要的光顧加重他的負擔。另外,他的笑聲也是一個原因,如果每周不止一次聽到這種雷鳴般的笑聲,許多學監肯定要反對的。我相信,這一點偶爾也使克里克感到煩惱,盡管他清楚地知道高桌世界都被一些學究式的中年人把持,而這些人既不會使他感到愉快,也不會使他得到任何教益。歷史悠久的英王學院不受古板的傳統所羈絆,吸收了他,對他和這所學院來說,都相得益彰。有些朋友知道他是一位討人喜歡的飯搭子,盡管他們小心翼翼,仍然無法避免酒多失言惹得克里克大發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