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越刮越大,沒有一絲減弱的跡象,烏云在狂風的吹動下,將大雨也帶了過來,即便是適航性極高的“老歪脖子樹號”,在洶涌的浪濤下,船身也開始劇烈地搖晃。
何明遠和水手們一起抓著繩索,試圖把救人的和被救的從巨浪手中奪回,終于在一番爭斗之后,大自然屈服了。
“快快快,快帶他們去甲板底下!”在風聲雨聲浪濤聲之下,暴躁的船老大也竟然被埋沒了,不過好在船員們都還比較正常,不用聽也知道他想說什么,剛忙把這些閑散人員給請下了甲板。
“呼!這雨怎么下這么大?”何明遠用干布子擦著自己的臉,十幾日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況。
“是颶風。”說話的是老戚,就是救人的那個水手,這家伙年紀不大,經驗卻極其豐富,船老大四處跑船,不管什么情況,都要帶上這個家伙,說是個水手,但他的地位卻要高的多。
何明遠把布子遞給了他,說道:“一會兒去找我領賞。”
他看了看躺在甲板上的這小子,幾個水手正在用他從未見過的極其古老的方式給男孩兒施救。
“噗!咳咳咳咳!”
當看到男孩兒醒來,所有人的臉上無不露出高興的表情,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可是要被佛祖在功德簿上記一筆的。
何明遠蹲在了男孩兒面前,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才看清楚男孩兒的長相,說是男孩兒,比起他也不過才小兩歲。
此人生的身高臂長,體型健碩,從他古銅色的皮膚能看的出來,天天日光浴,但看他的手腳卻并不像是個苦力。
何明遠這才想起來,這小子的帆好像是用蜀錦做的,這哪里是苦力,這明明是土豪啊!就是他自己,也不敢像這般浪費的。
這時,高仙芝拿來了毯子,給老戚和男孩兒裹在了身上,何明遠向男孩兒問道:“你還好吧?”
男孩兒點了點頭,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嘿!我說你這人,被人救了,連聲謝都不會說嗎?你……”高仙芝正準備責難他時,被何明遠給攔住了。
“我們是從揚州來的客商,我是這艘船的主人,我叫何明遠,這是我的表弟,高仙芝。”
男孩兒拱手道:“在下王平延,方才失禮了。”
說著便對著何明遠磕了一個頭,道:“多謝恩公救命之恩!”
何明遠指了指老戚說道:“你應該謝他!”
“多謝恩公!”
“這么危險還敢出海?”
王平延見何明遠問及此事,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和別人打賭,沒想到差點喪命于此。”
“還笑?要不是我家阿郎心善,你早就死了!看看這天,連我們這樣的大船也只不過是沿著海岸走,就你那小破帆,還敢這樣玩兒?不過這樣也好,吃一塹,長一智。”高仙芝在旁邊說著風涼話,當看到何明遠那雙眼時,他連忙躲開了。
王平延尷尬地笑了笑,問道:“你們是要出港嗎?”
“不,我們是來泉州販茶的。”
“哦?販茶?泉州也沒聽說過有種茶的呀!”
“所以我們才要來啊!”
聽了何明遠的話,他先是一愣,轉而笑了起來:“明白了,奇貨可居,恩公方才說你們是揚州來的?”
“不不不,在下本是定州人,在揚州做生意而已,不過也算得半個揚州人吧!”
“巧的很,家父也是揚州人,在此開有邸店,如果恩公不嫌棄,來我家如何?”
“哎喲!那可要多謝了。”何明遠也沒想到竟然這么巧,救了個人,竟然是開邸店的,還是揚州人,這樣一來,自己連向導都省下找了,實在方便了不少。
“恩公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點小忙,還是要幫的,不過,恩公如果見了家父,能不能把這件事情說的婉轉一點呢?”
“怎么婉轉一點?”
“就是……就是不要說我是自己主動出海的就行。”
何明遠聽了撫掌大笑:“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你是自作主張出海的?”
“沒錯。”
“沒問題!我一定讓你這輩子都不能出海!”
王平延還以為何明遠會給他打掩護,沒想到這個陌生人竟然如此無情,但何明遠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慚愧不已。
“你還知道怕家里罵呀?現在下著大雨,家里找不見你!你爹娘不得擔心死嗎?今天如果沒有我,你家怎么辦?你爹娘怎么辦?你就沒想過嗎?”何明遠說著說著雙眼便開始泛紅,連王平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一時無言以對。
“行了,這事兒我替你擋了,不過以后你想出海,一定要找一個老人跟著,勇可不是傻,所有的事情,所有的行動,無不是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進行的,即便是死路一條,那也是以死為生。”
王平延雖然并不想聽何明遠的說教,但誰讓人家救了自己呢?只好在那里接受著和這個比自己看起來大不了多少的青年的說教。
……
待大雨過后,何明遠他們才從船里出來,在王平延的指揮下,“老歪脖子樹號”沒有沿著晉江直接前往泉州城,而是直接在泉州灣停靠。
泉州城像所有的東南城市一樣,都不怎么大,周遭三四里,人口一兩萬,相比之下,已經算密集了,所以這里的人和揚州一樣,只能在城池外圍開辟土地,除了沒有城墻以外,一應俱全。
而朝廷似乎也沒有增加城防建設和擴大城池的需要,畢竟并沒什么敵人給他們提供增加城防的理由。
倭寇?早在前些年改名日本,天天派遣唐使來留學朝貢了。
西班牙?葡萄牙?連東羅馬都還在安拉之劍下瑟瑟發抖呢!遑論伊比利亞?
八世紀的海域上,只有大食和大唐的旗幟在迎風飄揚,而泉州正是東西方交易的四大港口之一。
在王平延的帶領下,何明遠為自己的船員們找到了棲身之所,并將四千擔絲綢存入了倉庫。
當得知何明遠是自家兒子的救命恩人時,王之泰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他緊緊握著何明遠的手說道:“實在是給您添麻煩了,大恩不言謝,您往后有什么事情,您和我說,只要我能辦的到,還有,您就把這兒當自己家,想住多久住多久!我一文錢也不收!”
見王掌柜如此熱情,何明遠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說道:“怎么能這樣呢?這樣吧!把你家的邸店賣給我吧!這樣我就能一直住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