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

阿史那氏大妃并非遠親，她與默啜是一個祖父，父君是默啜的親叔叔，算起來是默啜的堂姐，當年出嫁時，是按照天選大可汗所出大王姬的禮節。

阿史那氏大妃一手抱著小王姬，另外一只手給兩位王姬拿了點心，般若像是只小貓一樣，溜得飛快，伸手也朝阿史那氏大妃要了糕點。

“小機靈鬼。”阿史那氏大妃點了點般若的鼻頭，她又長大了，穿著水紅色的小夾襖，帶著一頂小小的紅寶石冠冕，笑起來像是只小狐貍一樣狡黠。

一面吃著糕點，一面鉆進璇璣懷里撒嬌。璇璣許久沒見過般若了，她在嘉措上師那里無病無災，已經送回了多蘭身邊。到了這個歲數，就有自己的首飾了。

璇璣看做母親這樣勞累，突然出神想起阿爾斯楞來。

“妾今日才跟著汗王見了大君，真是壯實。”阿史那氏大妃笑著說。

幾位大妃跟著夸贊阿爾斯楞，璇璣回過神來，笑著道：“阿爾斯楞像他父君。”

“可笑起來像是大妃。”阿史那氏大妃如此說。

璇璣見著其余幾位大妃都不敢跟著這樣說，草原上都知道，她是異族，汗王的兒子，只能是北庭人，不能像他那個異族母妃。所以無論何人想要溜須拍馬，都斷斷不會說這樣的話。

“是啊，阿爾斯楞笑起來最討人喜歡，像極了王嫂。”格日樂開口道。

她抱著肚子坐在這里一上午，也沒說幾句話。

聽格日樂這樣說，大妃們也只敢陪著笑。

璇璣朝她說：“格日樂，你不是愛吃羊奶膏，今日廚房備下了。”

格日樂與阿蘇勒吵吵鬧鬧的，王城里大概是人盡皆知了。少年夫妻哪里有不吵架，最怕的就是以訛傳訛，擾得誰都不好。今日姑嫂親切如初，倒是破了不少流言蜚語。

璇璣心里想，阿蘇勒大概是與她說通了。

格日樂笑著道：“見到了，只是我現在口味變了，聞不得這些東西。”

她一手用帕子掩住口鼻，又一手摸肚子，在松石綠的衣袍下她的肚子肚大如籮，算起來日子，她還不到足月。阿蘇勒擔心她，請人占卜，那人說她肚子里是一對兒，默啜高興壞了，送了不少好東西。看默啜的意思，是要留阿蘇勒與格日樂住到格日樂生產后。

西海的冬天若是炭火充足，糧草不缺，就是太平無事。

格日樂今日能來，已是璇璣意料之外。倒不是覺得對不起她，相反，璇璣連愧疚的感情都沒有，她沒做錯什么，解釋清楚，只是格日樂愿不愿意相信而已。

偏聽偏信誰都阻止不了，只有自己想明白。

“也對。”璇璣面上仍笑著，剛剛染的紅色的指尖攥著帕子，又道：“我懷阿爾斯楞時，性情大變，口味也是如此。尤其是到后幾個月，更是變得厲害。”

阿史那氏大妃看了一眼格日樂，又笑著朝璇璣道：“聽說染干大君不知從哪里帶回來了一個女人，央求著大君要娶她做大妃呢。”

八卦永遠都是女人最感興趣的東西，能在這種時刻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染干在那件事之后已經遠離了王城與軍務，所以背后議論他，也不會有人說什么。

“這女人誰見了嗎？從前沒聽說過啊。”

坐在稍遠處的一位夫人扭著頭到處問，璇璣隱約記得，那是哪一位將軍的夫人，記不得姓氏。但能今日覲見大妃，丈夫應該是那位大君的愛將。

“沒聽說過。”

“不知道。”

“我今日見到了染干大君帶著個女人。”多蘭冷不丁地說，瞬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多蘭也是許久未曾露面了，她憔悴了不少，面色如紙，應該是許久沒見過太陽了。聽人說，她冬日里又重新做了一批錦袍，整日除了撫育般若，也沒什么人見過她。

多蘭道：“是個南邊來的女人，藏在染干身后，一言不發，乖巧得很。”

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南邊來的女人通常意味著不是好事，所有人都知道。即便上坐那位天授大妃如今是未來汗王的生母，如今汗王的寵妃，可也不意味著她與那些南邊來的女人有什么不一樣。

北庭女人之所以厭惡齊人女子，大概還是因為那些歌姬舞妓的緣故。平帝在時，年年都讓人送來數百名教習出來的女子，能歌善舞，腰肢柔軟，最重要的是任人為所欲為。寵妾不足以撼動大妃地位，但爭風吃醋起來可不講究什么出身地位。

所有男人都會說，女人都是嫉妒的。可若不是男人妻妾成群，還尋花問柳，女人哪里用心思去爭寵。

多蘭見著眾人臉色變了，也不怕得罪璇璣，她又道：“染干大君缺一位操勞家事的內人。”

她向璇璣學的，稱妻子為內人。

眾人皆知，染干最愛的是已故的阿史德氏，她香消玉殞的緣故眾說紛紜，但她的確與天命大妃的第一個孩子胎死腹中脫不了干系。若不是她風流，今日的汗王是誰，還不好說。

璇璣聽她們議論紛紛，面色逐漸冷了下來，只是無人注意到。她抱著般若，開始出神。

染干去向不明，一走了之。璇璣試探著問過默啜，默啜也說不知道。只說染干性子如此，到他想明白的時候，自然會回來。

阿史那氏的男人都折在女人手里，璇璣開始想見見這個“南方來的女人”，或許她也有阿史德氏黛薇那樣冠絕草原的美貌，適合用顏色重的胭脂和口脂。又或許如多蘭所說，是個嬌滴滴的弱女子，染干想通了，還是想要個體貼又溫順的。

無論是個怎樣的女人，璇璣都能斷定，染干放不下黛薇的死。畢竟，這世上沒人能打敗一個死人。

“如若有了喜事，我們還要多多善待這位呢。”格日樂突然嘲諷道。她不掩飾眸中的譏諷，無論她說什么，用怎樣的語氣，在座的都沒人敢反駁。

阿史那氏大妃見著氣氛不對，急忙出來打圓場道：“格日樂說的是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