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卷上珠簾總不如
- 玉樓春深
- 南鷂與北鳶
- 2131字
- 2019-07-14 23:29:50
阿爾斯楞已經會開口咿咿呀呀的,璇璣整日守著他逗樂。默啜仍舊執意不許敖登與南齊通商,也不許再提。他將本來要給處攝圖的炭火一分為二,一般送去了伏羅川,以安撫敖登。
璇璣那日是存了心思,要借著敖登試探默啜的態度。通商于一族來說是至關重要的舉動,生死存亡,都與態度有關。當年斯蘭讓敖登壟斷了商路,切斷南齊與西域諸國的往來,為的就是要鎖住南齊,使平帝不能求助不服阿史那氏管教的一眾部族,也斷了南齊的心思。默啜雖然收復了幾位部族長老的心,也沒有斯蘭那樣目中無人,疑心病重,但他對南齊也是防之又防,絲毫沒有掉以輕心的意思。歲幣一分不少,態度也強硬。
璇璣手里拿著個撥浪鼓,一搖一搖的,阿爾斯楞躺在搖籃里,聽著響動,咯咯的笑著。
關于新生長子的傳說數不勝數,默啜也將阿爾斯楞放在手心里寵愛,還在襁褓里,草原上最好的文武師傅就找來了。教騎舍的是默啜原先的師傅和處攝圖,二位都是東征西討的悍將,默啜打量著,阿爾斯楞三歲就先有一匹小馬熟悉,待到大些再配一匹上好的青海驄。至于教兵書理政的,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旁的人選。默啜那時的師傅已經病逝,可若是讓璇璣親自教導,也不失為上策。
可默啜存了私心,與其讓璇璣做女師傅,將所有心血都傾注在長子身上,不若讓她做一個多子多福的大妃。
璇璣如何察覺不到他的用意,只是不挑破罷了。有孩子與阿爾斯楞作伴,也是好事。夫妻二人都揣著明白裝糊涂,也省去默啜動許多歪心思。
南都那位的賀禮也到了,其余的都尋常,只有一件越窯燒出來的青瓷石榴花手釧,格外別致。青瓷產量極低,也只有宗親貴族能有,這手釧又能將一串石榴花雕刻的栩栩如生,可見是用了心思的。不只是浸泡過什么,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
古人只說,掌上珊瑚憐不得,原來,掌上的石榴花,更是世間留不得。
朔州。
樓揚剛剛進進了南齊邊界,便已經被精衛抓個正著。精衛為首的是樓揚原先在長樂宮時共事的羽林郎孟實,婁驤將孟實放進精衛里,也是別有深意的。
孟實讓人將樓揚的刀繳了,靴子里藏的匕首也一并拿走,快速帶回山中的驛站里,關進一處門窗都頂死了的屋子里。許清渠就在那里等著,不出樓揚所料,是許清渠告訴孟實,他已經暗中潛入北庭王城。
一連幾日,許清渠都沒有來問過如何,樓揚腦中反復回蕩著那日的璇璣。
天真又決絕,誠然,不是他認識的婁璇璣。
他從大青山的層層圍剿中逃出來,到城外的商隊驛站里搶了一匹馬,一路向南奔逃,千里奔馳,價值千金的青海驄已經幾近累死,才出了北庭邊界。他不敢停歇片刻,害怕身后有追兵。他雖然親眼所見那個紅色衣服的男人抱住了璇璣,卻也害怕北庭的喪事傳遍四海。
他想不通,是怎樣的病癥,才能讓一個人忘記十五年里發生的所有。
“你不想知道她的近況嗎?我見到她了?!?
樓揚看見映在門上的影子,瘦弱得幾乎一陣關外的風就能把他吹倒。
門從外面打開,帶著些許陌生氣息的西風跟著進來,帶起灰塵的味道。
樓揚忍住鼻腔里的感覺,揉了揉鼻子。
許清渠手里拿著根桃木削成的拐杖,看著挺趁手。摩挲著向前,坐在樓揚面前的胡椅上,這胡椅年頭有些久,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她安好?”許清渠緩緩開口。
樓揚道:“她染了重病?!?
許清渠面上毫無波瀾,似乎不被感情牽動。這一顆石子就沉了底,一絲漣漪都帶不起來。
“她的病不妨礙生死,她將五歲之后的人和事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凈,連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都忘得一干二凈。記得你我,卻記不得阿史那家的人?!?
許清渠冷笑,“好絕情的女人。枉費斯蘭兄弟對她那樣好?!?
樓揚繼續說:“她如今知道的所有都是默啜教給她的。但默啜避重就輕,以她的聰慧,也不愿意相信默啜的說辭?!?
“所以我告訴了她默啜隱瞞的真相,即便沒有離間她與默啜,可她大抵也是不愿意再相信默啜的?!?
許清渠豁然起身,無神的眼突然對準了樓揚,揚聲道:“樓揚,你當真以為自己很聰明嗎?”他指著樓揚的臉,“你這樣,是要了她的命?!?
以璇璣那樣決絕的性情,若是她知道自己的丈夫隱瞞了兄弟同靴之事,她羞愧難當,除了自盡,沒有別的出路。
許清渠頹廢地坐下,不知是哭是笑。
“她的確從大青山神廟的佛塔上跳了下來,可她沒有死。”樓揚頓了頓,說:“有個紅衣男人,不知是人是鬼,接住了她。我出北庭時,仍未聽說王廷中傳來喪事?!?
樓揚凝視著外面的日光,問:“你見著王勝了嗎?孟實不是說,他逃出來了嗎?”
許清渠搖搖頭,道:“他死里逃生,能不能活著到朔州,還尚未可知?!?
王勝是幫助璇璣有孕的那個大夫,他在璇璣產子后拿了默啜賞賜的黃金,借口去了伏羅川,從伏羅川回來的路上,順著黑水河一路向南,給隨行的衛隊下了藥,自己繞過黑沙王城,打算從大青山西南逃出北庭。
他畢竟只是個大夫,沒有樓揚這樣的好身手與能耐,被人搶劫,又途徑大雪。若不是許清渠安插的內線與他是舊相識,也不會出手搭救他。
許清渠設法聯系上六年前大戰時留在北庭人中的耳目,讓他們將王勝帶出北庭邊界。整個北庭都沉浸在天賜之子的喜悅中,戍守邊界的衛隊到了夜晚交班的時候十分松懈,王勝便在那時逃出來。
耳目不能擅自離開,所以出了邊界,一切就要靠王勝自己走路。那里是無邊的低矮山地與稀疏的草,今年古怪,北庭以南不下雪,王勝只要面對像是刀子一樣的風,還好熬一些。一連過去一個月,誰都不能說他是否在荒原之上,被野獸吃的骨頭都不剩下。
王勝不知身在何方,是生是死。
許清渠想,有些事,也是眼不見心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