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飛花在笑，從林凈見他的第一面開始，他就始終都在笑。

林凈沉默不語，抬頭望著西方的天空，天色已近黃昏，夕陽的余暉撒在殘云上，渲染成一片橘紅色的晚霞，把林凈的臉也映照成了紅色。

原來紅色并不只是殺戮和血腥，也能這樣的美麗溫和，林凈望著那一大片輝煌美麗的橘紅，似乎看得入了迷。

葉飛花在看著他，說道：“被我發現了秘密，你卻不害怕？”

林凈冷冷道：“不怕。”

葉飛花道：“不怕？難道你不怕身份敗露？”

林凈道：“死人是不會泄密的。”

葉飛花笑道：“哦？你要殺我？”

林凈道：“是。”

葉飛花道：“你早就知道我跟著你，卻依然跑過來殺人，是因為你已經計劃好了要殺我滅口？”

林凈道：“是。”

葉飛花道：“你有把握？”

林凈道：“有。”

葉飛花看著林凈手里的刀，刀上還在滴著血，刀鞘在腰間，刀卻未入鞘。

宋天成的劍沒有出鞘，因為沒有必要；林凈的刀沒有入鞘，因為也沒有必要，他還要用它殺人，殺葉飛花。

葉飛花道：“剛才我都看到了，你的身法很快，出刀也很快。”

林凈沒有說話。

葉飛花繼續道：“但你卻未必能殺得了我。”

林凈還是沒有說話，他知道葉飛花不是普通的高手，但他自十二歲開始殺人，還從沒遇到過殺不了的人。

葉飛花突然說道：“我知道你是誰。”

林凈道：“哦？那你說我是誰？”

葉飛花道：“全天下都在追緝的連環殺手，殺害一百一十六條人命的元兇，就是你吧？”

葉飛花又笑了起來，他瞥了一眼那個破舊的酒館，接著說道：

“若只論武林高手，現在也已變成一百一十七個了。”

林凈長嘆一口氣，說道：“你是在逼我殺你？”

葉飛花道：“你錯了，我是在提醒你，這一百一十七條人命中有一個是歐陽雪楓，他本是千秋雪的未來岳父，若是讓千秋雪知道是你害得她失了婚約，你猜她會對你怎么樣？”

林凈突然握緊刀柄，雙眼射出兩道寒光，還未見他怎么動作，突然人影一閃，向著葉飛花直沖過去！

多少成名的劍俠，都死在林凈的一擊之下，葉飛花年紀尚輕，修為定然不夠，就算他天縱奇才，也難逃一死。

只聽“當當當”，林凈瞬間砍出三刀，葉飛花也擋了三刀！

林凈出招本沒有規律，并且動作奇快無比，當今天下很少有人能擋下他的刀，可葉飛花卻像早已看穿了他的動作，刀未發出，他已經封住了林凈的進攻路線！

林凈一擊未中，停止了進攻，握刀而立。

“好快的刀啊！”

葉飛花驚嘆道，他妖異地笑著，又說道：“我知道不讓你試一下，你是不會死心的。”

“哼哼哼，哈哈哈。”

林凈突然笑了起來，葉飛花從未見他這么笑過，似乎很開心，又特別難聽。

接著林凈就說道：“你想用這個秘密要挾我？”

“對呀。”葉飛花竟然承認了。

林凈停止了怪笑，說道：“你知道我的秘密，我卻也知道了你的秘密；你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你是誰。”

葉飛花淡淡道：“你當然知道，我是葉飛花，江南凌云閣的葉飛花。”

林凈道：“你是葉飛花，卻不是凌云閣的人。”

葉飛花笑道：“哦？你怎么知道？”

林凈道：“江南凌云閣以輕功著稱，凌云閣的人有你這樣的輕功不足為怪，可是絕不會有你這樣的武功。”

葉飛花還是在笑，笑容卻突然變得陰森寒冷，他冷冷地問道：“哦？那你說我到底是什么人？”

“魔教羅剎天！”

“哈哈哈哈！”

葉飛花大笑道：“人人都知道羅剎天是個丑陋的惡鬼，怎么可能是我這樣子？”

林凈道：“正因為人人都以為羅剎天不可能是你這樣子，所以你才成為羅剎天！”

葉飛花終于不再笑，說道：“你殺我究竟是為了滅口，還是為了千秋雪？”

林凈沉默不語。

葉飛花接著道：“你故意在我面前露出破綻，誘我跟你來到這里，根本就是想殺我！”

“你殺我當然不是因為我搶走千秋雪，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你是怕我傷害千秋雪。”

林凈道：“羅剎天想要那七家人的性命，千秋雪又知道他們的藏身地，所以羅剎天接近千秋雪只有一個目的。”

葉飛花道：“千秋雪雖然年輕，卻老成持重，從她口中問出這個秘密并不容易。”

林凈接著道：“所以羅剎天倘若問不出這個秘密，就很有可能鋌而走險，千秋雪就危險了。”

葉飛花道：“說得好，你確實厲害，裝傻的本事也不小，相處半個月，我連一點破綻都沒有看出來，你卻早已知道了我的底細，連我想要干什么你都猜到了。”

林凈沒有解釋，若是讓葉飛花知道了他的弱點，難保他不會趁機對自己下手。

他只淡淡說道：“事情既已說破，你想怎么樣？”

葉飛花只說了八個字，

“互不干擾，相安無事。”

……

魔教歷代羅剎天都陰險狡詐，出手毒辣，但卻都信守承諾，說一不二，葉飛花保證了不會傷害千秋雪，那他就肯定不會傷害她。

至于那收到羅剎令的七家人的死活，林凈并不在意，他現在只想要見千秋雪。

哪怕林凈變成了林凈，他依然只想著千秋雪。

當他見到千秋雪時已經到了晚上，暴雨過后，一切都像被洗過了一樣，夜空中繁星點點，窄窄的一輪彎月，就像女子的娟娟娥眉。

幽靜的湖泊，湖上有橋，橋上站著他們兩個人。

湖面是黑黢黢的湖面，湖邊是黑黢黢的樹林，只有兩人中間亮著一盞燈。

“林凈。”

千秋雪喊著林凈的名字，聲音甜美而溫柔，就像是少女呼喚著自己的心上人。

“我在。”林凈回道。

“我不應該不見你的。”

“沒事。”

千秋雪感覺今天林凈的聲音和神情都有些怪異，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今晚和你出來，是要跟你說一件事。”

“你說。”

千秋雪躊躇了一會，終于說道：“你成了山莊的正式弟子，可以照顧好自己了，好好練功，莫再想我。”

林凈沒有回話，沒有表情，甚至連呼吸都沒有了。

“你自己一個人，一定要保重！”

她說完就匆匆地跑開了，她怕再待下去會忍不住讓眼淚流下來。

她還是想不通自己對林凈究竟是種什么樣的感情，但無論這是種什么感情，她都無法面對。

她的未來夫婿，一定要是一位儀表堂堂，武藝超群的英雄豪杰。

可是她已明白了林凈的心意。

她的淚已流，心已碎。

初秋的夜已微涼，微涼的風拂過平靜的湖面，林凈的心也是孤寂冰涼的。

湖中有月，湖上有橋，橋上只剩下了一個人，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