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殿下殿下……”少年一疊聲地呼喚著前面身材高挑的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停下，轉身。雙眸彎起，嘴角上挑，定定地看著他許久。

“……”殿下明明在笑，為什么好可怕的樣子，我做錯什么了么？少年不安地縮縮脖子，娃娃臉上滿是忐忑。

“站好。”

“轉身。”

“走。”

少年不由自主地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照做，等他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來，不對啊，我找殿下有事啊……然而等他轉身，哪里還有女子的身影，他沮喪地垂著腦袋離開，十分想不通殿下這是怎么了，好多天都不見人影了……

……

“參見娘娘。”藏書樓外，藍衣侍女恭敬地對來人行禮。

“……”龍后看著藍衣侍女，遲疑了下:“我記得，今天應該叫你團團了？”

侍女微不可察地抽抽嘴角，姿勢不變:“回娘娘，殿下重新給奴婢賜名了，奴婢今后都叫……”

“二團。”

……

“這是誰又惹到她了？”龍后揉揉額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二……二團是吧，你家殿下在里面？”

“回娘娘的話，殿下近幾日都在書閣里，哪里也沒去過。”

“開門，我進去看看她。”

……

書坑——龍宮里最大的藏書閣，上下五層樓，宮里的各位主子都可以隨意進出。藏書閣原本叫做藏書閣，后來恰逢長公主殿下在藏書閣看書看得心情不好，大筆一揮改名為“書坑”。龍王和龍后拿她沒辦法，只得命人連夜造了匾額掛了上去，從此這個名字就沿用至今。

龍后頭痛地看看匾額上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閉了閉眼，眼不見心不煩地快步走進藏書閣，直奔三樓。二團已經稟明，長公主按照五三一二四的順序在這藏書閣內上下折騰了好幾天了，按照移動規律，長公主今日該到三樓了。

藏書閣三樓與其他地方并無不同，高達頂端的三面大書架，各種珍本整齊排列。靠窗的位置有張長桌，高度僅到小腿。長桌附近零散地扔著許多本書籍，畫冊。長桌之上青衣女子盤膝而坐，手中拿著一本厚厚的冊子，認真地看著，眉頭微皺，似是有些不開心。

龍后走近她，先看了看自家女兒手里拿的什么，然后柔聲道:“乖寶貝，女孩子怎么可以這樣坐呢？快坐好再看。”

青玉拿書的手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后迅速恢復正常。她把書隨手一丟，抬起頭來，眨眨眼，定定看著高雅的婦人許久，只看得她眼中漸起疑惑，才伸開雙手一副求抱的姿勢。

看到自家女兒這副好似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龍后心疼地把她抱進懷中，輕輕親了親額頭，然后右手撫背安慰著她:“怎么啦母后的乖女兒？快跟母后說說，有母后在，乖女兒什么都不用怕……”

青玉搖搖頭，低不可聞地說了句沒事。

龍后想想樓下新改名的二團侍女，再看看自家女兒這百年難得一見的求安慰模樣，更加擔心了，她試探地問:“弟弟妹妹惹你生氣了？”

搖頭。

“新接手的侍衛訓練不順利？”

搖頭。

“你父王又批評你啦？”

搖頭。

“那母后可猜不出來乖玉玉這是怎么了……”龍后托起青玉的下巴仔細打量她的神情:“連大侍女的名字都不想換著玩了，母后可不信什么事都沒發生。”

青玉下巴蹭蹭她的手心，半晌，懶洋洋地道:“枉女兒自詡天下第一聰明，卻被一個問題難住了。”

龍后幫她攏攏發絲:“跟母后說說，看是什么難題讓乖寶貝心情這么不好。”

青玉微微垂下眼瞼，仍舊一幅提不起精神的樣子:“屏障。”

——為什么？

“兩個大陸之間的屏障。”

——既然想要殺了我，為什么現在這樣疼愛我？

“我想知道怎么通過屏障。”

——幾百年的陪伴，你怎么忍心對我下手？

……

龍后怔愣良久，半晌，才無奈地笑了:“傻姑娘，你怎么還想去另一片大陸呢？你父王我們兩個都不會同意的，別老想著這個了。”

不知道為什么，龍后總覺得她的女兒真正想問的并不是屏障。

“知道啦，你們舍不得我離太遠，舍不得我遇見危險，都說了幾百遍了……我都能給你背出來了。”青玉閉上眼，斜斜躺倒在長桌上沖她懶洋洋地擺擺手:“放心放心，我就是找不到答案心里不順暢，我不會去的。”

“你這孩子，怎么還躺這里了。”龍后哭笑不得地看著形象全無的女孩子，心中的疑問暫且放下:“快起來，女孩子可不能這樣不注重形象，讓人看見可怎么辦。”

“不要。我讓三呆子在下面守著，沒人敢進來，不怕有人看見。”青玉偏過頭表示拒絕。

“什么三呆子……”龍后愣了下，意識到那是樓下那個可憐的侍女二團:“你不是不給人家改名字了么？”

“心情不好，又想改了……母后讓我自己待一會，不然我把全部宮殿都改了。”

“……”龍后微微俯身，纖長的手指輕點她的額頭，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你啊你……”

交代她不要睡著了，龍后才緩步離開。下臺階的時候，她下意識的回頭，正好看見青玉睜開了眼，正對著她離開的方向。

見她回頭，青玉臉上掛起一抹笑容，揮揮手示意告別。

在徹底安靜下來的房間里，一團光芒突兀地出現，光芒散去，一個模樣只有四歲左右的小男孩站在那里。小男孩生的粉雕玉琢，黑葡萄似的雙眼正直勾勾地盯著長桌上的青衣女子，一步三搖地晃過去。

白嫩的小團子晃晃青玉垂下來的右手，奶聲奶氣地問:“你好像很喜歡那個人，還跟她說了好多話，她也跟你說了很多話，應該也喜歡你。見到喜歡的人你為什么還是不開心呀？”

“說話就是喜歡？”青玉歪著頭，手指惡劣地在他白嫩嫩的臉上揉來揉去，揉的臉蛋都紅起來了，才略心虛的停下來:“小屁孩你知道什么是喜歡么。”

“知道，喜歡就是想跟她說話，想告訴她一切。”小家伙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就很喜歡青青呀。”

“誰讓你叫我青青的，幼稚不幼稚。你真的活了上萬年么？”青玉十分嫌棄他的稱呼。

“我喜歡叫你青青呀……我跟這座藏書閣一樣大，真的好幾萬歲啦。”小家伙認真的說道，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又晃了晃她的手:“青青，你給藏書閣換個名字吧，它不高興好幾天啦。你不在的時候，它都不理我了。”

說道最后，小男孩聲音低了下去，嘴巴嘟起來，委屈得不行的樣子。

青玉輕踢了下墻壁，漫不經心地道:“怎么，本事不大，告狀還挺拿手啊……”

小男孩歪著頭，側耳聽什么人說話的樣子，然后轉述給青玉:“書書說啦，它的書少也不怪它，是你們人類放進來的書太少，不能因為這個給它改名字，這不公平。”

“這世間，有什么是公平的呢……”青玉重新躺好，懶洋洋地道:“僅只是生了靈智而已，我心情不好就要給它換名字，它能拿我怎么樣？”

小男孩十分茫然，對啊，要怎么辦呢。

“笨笨……想太多小心更笨了。”青玉好似能看到他的表情一樣。

“昨天你不是叫我笨笨的……”小男孩沒想到這次連自己的名字也換了，不開心地皺起了眉:“我不想叫笨笨，笨笨不好聽。”

“我覺得笨笨很適合你。”青玉不負責任地忽悠:“笨笨在我們龍族，是最可愛的孩子才能叫的，我把這個名字給了你，你有什么不樂意的？”

笨笨覺得有什么不對，但是又想不出來，只好同意:“好吧，那我就叫笨笨吧。”

青玉翹起嘴角，傻小子，笨一點有什么不好的，太聰明的人可不容易得到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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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回到何時？”

“我的成人禮之后。”

“可。”

待到在展開的畫卷上滴上心頭血，時空破碎成黑色的虛無，她身邊的一切，黃衣貴婦，持槍侍衛，破舊的廳堂都緩緩消失，最后消失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