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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傀儡

“天權師兄?”

墻內疏落有致的桃花下,側放著一張古怪的木椅。與其說是椅子,還不如說是個車子,因為椅子的兩側有兩個輪子。

“是不是很奇怪,我居然還活著?”

天權緩緩轉過臉,對上玉衡的目光。

“你……你怎么變成了這樣?”

天權資質不如他,故而修成琴心境也比他晚一些,但當年在北辰宮時,他的天權師兄絕非面前這副皓首白發的模樣!

“這樣不好嗎?修為再高也會有白發蒼蒼的那一天,我不過是老得早了些?!碧鞕鄵軇榆囕?,木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朝著玉衡靠近。

“你的腿!”

長袍被風吹起,隱約可見他的兩條腿軟綿綿地垂著,好像兩截枯枝一般毫無生氣。玉衡心中一痛,眼睛止不住地發酸。他奔過去跪在地上,掌中靈力注入天權腿上,卻不見半分回應。

“沒用了,玉衡,廢了兩百年,早已回天乏術?!碧鞕嗟拿嫒萁K于顯現出一絲痛苦,俯首注視著他,眼前閃過當年在清霄殿時的情形,他的師弟一如當年,可他早已回不去了。

“那為什么當時不治!”玉衡低低地吼了一聲,淚如泉涌。天權怔怔地看了會兒地面上被淚水擊打起的塵土,抬頭望天,咽下了自己眼底的淚。

“治不治的,也沒什么區別,我始終都是個廢人?!碧鞕嘌鐾斓奶一?,半晌才伸手拍了拍玉衡的肩膀,“這桃夭閣是天樞安排的,還望你不要介意?!?

他默默咽下一句“雖則桃花是我種的”,這份曲折,他實在是不便對玉衡張口。

玉衡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有什么可介意的,搖光過世這么多年,還有人能想起她,替她種了這滿院子的桃花,我感激還來不及。”

“你想起來了?”天權嘆了口氣,如此看來,天樞的計劃已經實現了一半。

玉衡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明白:“你這么多年一直同天樞在一處?”當年北辰宮巨變之時天權已然不在山上,如果不是天樞告知,他萬不可能知道此事。

“算起來,還是他救了我的命。”天權自嘲地笑了笑。當年他做下錯事無地自容,便步了搖光后塵。天樞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什么,在他墜崖途中拼盡全力阻了阻,才挽回了他的一條命。

“對了,你是怎么找到此處的?天樞打造夏溟居頗費周折,我進來時還足足繞了一整天的路。后來我細細觀察,發現此地應仍是在云常山中,不過被他用障眼法錯亂了各處山峰的位置,所以我至今不知身在何方?!?

天權自知絕無活著出去的可能,因此也不著力打聽。但每日閑來無事,他不由自主地便坐在院中去研究各處山峰的形狀。

“你說得沒錯,的確是在云常山中,離翠琉峰和青渺峰都不算太遠?!庇窈猱斚卤銓⒆约鹤穼⒓掖寤昶侵录氄f了一遍。

“不知是巧合還是本就同天樞有關,阿笙的三魂六魄到了此處便消失不見。”

起風了,天權身子孱弱,玉衡見他在寒風中抖了抖。他雖不覺得冷,心上卻如凍成了冰一般。他的天權師兄當年是出了名的火爐,即便是功法尚未大成的時候,他也從來不懼嚴寒。

“進去聊。”天權看了看天色,調轉車子方向。屋前有一道斜坡,上面兩條整齊的車轍印,想必是為了方便他出入特地鋪設的。

玉衡見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撥著車輪,疾走幾步助他推上斜坡。

“你說得沒錯,那劉家村的慘案雖不是天樞親手做下的,但他也難辭其咎?!碧鞓袝r常來桃夭閣看望天權,偶爾也有人來桃夭閣找天樞商討事務。眾人見天樞并不避諱天權,漸漸地也就當天權是魔主的近人,但凡天權問起,他們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進來時想必也看到了,這里住了許許多多的魔人,每日不做別的,就是修煉魔功。天樞花費了一百多年的心血,將北辰宮的修煉之法稍作改變,一一傳授給來此投奔他的各派叛徒,久而久之,這里的烏合之眾也越來越多。”

如今仙道各派都有各自的門檻,那些名門輕易進不去,修煉心法口訣更是重中之重,如天樞這般肯將北辰秘法傾囊相授的自是絕無僅有。只是他自己入魔以后修習的是魔功,經他傳授的心法自然也是魔道修煉之法。那些修煉者起初不覺得,待到有所察覺時魔功早已融合了他們原有的心魔,自是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他怎敢如此?!”

玉衡大怒,北辰心法乃是無上的仙法,如今被拿來修煉魔功簡直是暴殄天物,怕是流束子地下有知也得氣活過來。

“他還改了個名,稱之為‘流光心法’。”天權哂笑道,“他做夢都想著吞并仙道,從此后他的魔功便能萬世流傳,光輝永存?!?

“他有這樣的野心也不奇怪,可笑的是仙道眾人一無所知。”玉衡環視屋內擺設,心里暗嘆一聲。此處雖名為桃夭閣,與當年搖光滿屋子的錦繡卻無半分相似。

“這里的魔人聚集得多了,有些來歷不正之人難免就想出些歪門邪道的法子來修煉,天樞也懶得管束,只是叫他們不要把事情鬧大。那天夏溟居的一個女子路過劉家村,注意上了那叫阿笙的少年。這女子原本出身仙道名門,丈夫被旁人勾引了去,師門卻無人替她出頭,這才憤而投奔夏溟居。她見阿笙生得俊秀又愛沾花惹草,與她夫君相類,便勾起了邪火,夜間將他戲弄一番后取了他的生魂回來修煉。誰知道隔天眾人紛紛效仿,竟然都跑去攫取。劉家村遭受如此無妄之災,幾天功夫便成了一座空村?!?

“他們既然只需要生魂,何以后來連軀體也不見了?”

天權握著木扶手的手指緊了緊,那扶手末端已經滑溜發亮,不知被他摩挲了多少回。他猶豫了半刻才又說道:“此事跟你的好徒兒有關?!?

“阿若?”玉衡訝異道,“怎么又跟她扯上關系了?”

“那幾日天樞不在,回來后得知此事被氣笑了。他雖然自大卻也清醒,知道夏溟居如今還需要韜光養晦,萬不能惹仙道矚目。然而門人做出了這樣的大事卻萬難遮掩,他便想到了毀尸滅跡。但到時候眾多魂魄飄散,又是一個大麻煩。正一籌莫展時,有人發現了阿笙?!碧鞕嗾f到這里抬眼瞅了瞅玉衡,“你那小徒兒年紀輕輕,修為著實不弱,竟硬生生地將阿笙剩余魂魄逼入了他的體內。天樞見此眼前一亮,命門人中修為深厚者依法施為,令村人重又活了過來。只是這些人歸魂之法不當,魂魄七零八落,卻還不及你的徒兒?!?

“那如今這些人呢?”

“天樞將他們全都驅趕到了這里,說是要煉制傀儡,將來用于對付仙道?!碧鞕嘁娪窈饽抗庾谱频乜粗?,擺擺手道,“你不用問我,我也不知道這傀儡煉成了沒有?!?

“管他有沒有煉成,今日我先毀了這勞什子的夏溟居?!庇窈鈶嵢黄鹕恚_跨出門去。

“慢著!”天權攥住他的衣袖,“今日天樞不在,我才能同你說這許多話。這里魔徒眾多,憑你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剿滅干凈。我方才見你氣血兩虧,修為至少被壓制了三成,若是你今日動了夏溟居,驚動了天樞,你應付他都不及,何況旁人!”

天權一番話說得急促,引動舊疾,頓時嘔出一口血。

“那我先帶你回青渺峰!”玉衡眼眶一紅,天權唇邊的血沫好像針一樣扎得他的心一陣陣地疼痛。

“我這樣一個廢人,還出去做什么呢?”天權喘了口氣,癡癡地望著門外的桃花,“我也舍不得這些桃花……”

玉衡同他并肩坐在屋內,腦中思索著如何勸天權同他一道離開。一時間屋內靜默無聲,好似都能聽見屋外花瓣片片飄落。

“師兄,我想問你一句話,請莫見怪?!?

“你問就是,何必客氣。”天權微合著眼,軟軟地靠在椅背上。

“久居于這魔窟中,不知師兄是否也已經入魔?”玉衡目光冷冽,直視著天權的眼睛,“或者說,師兄是舍不得離開這里?”

天權猛然一驚,支起身子怒視著玉衡。但是過一瞬,他又癱軟在了椅子上,輕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必激我,你該知道,我早就無所謂成魔不成魔這種東西了?!?

“天權師兄……”玉衡猶還不死心,想要說服天權。

“你就讓我留在這兒吧,好歹還能替你們傳遞點消息?!碧鞕喟杨^擱在椅背上,閉上眼,“這里的雜役都是被天樞引誘來的無知村人,將來若是仙道各派前來討伐,記得放過他們?!?

“你放心,我改天就去聯絡各派……”玉衡無奈,知道天權必是不肯離開了。好在看樣子天樞似乎對天權也無惡意,不然不會留他至今。

天權忽地睜開眼看著他,笑道:“哪那么容易,如今北辰宮早已失去了引領各派的資格,倉促間誰肯信你?都是各懷心思?!?

“罷了,盡力而為。”玉衡見說不動天權,看天色也已經不早了,于是站起來往外走。

剛剛走到門口,忽然看到桃樹下轉出個人,他手上端著放滿了飯食的托盤,低頭道:“天權爺爺今日怎么站起來了,小的……”

他邊說邊抬頭,這才恍然發現認錯了人,這人面如冰霜,一只手已經卡到了他的脖子邊,好似隨時都會收緊取了他的小命。

他心頭一慌,手上的托盤瞬時傾覆,飯食灑落一地。

“烏鶴,東西收拾掉,先下去吧!”

烏鶴被嚇得七葷八素,忙不迭地撿起一地的杯盞,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桃夭閣。

“你放心,這人嘴嚴得很,不會亂說?!碧鞕嘌劬粗覙湎職埓娴奈蹪n,嘆息道,“原本可以留你吃頓飯的。”

玉衡嘴角扯出一縷淺笑:“待到魔穴搗毀之時,我來做東,請師兄在修元殿把酒言歡?!?

天權灰暗的面色隱有動容,一雙眼珠閃了閃,露出點希冀之色。

“但愿有這一天!”

玉衡不再逗留,熟門熟路地返回,飛鷺仍然等候在結界外。玉衡今日與天權一番長談,心中實在疲憊已極,想到魔道已經有卷土重來之勢,仙道卻是一盤散沙,不由越發添了些頭疼。

待回了璇璣門,卻見閑雨閣大門緊閉,楊柳二人不知去了何處,云緋若也是蹤影全無。玉衡命飛鷺去附近尋找,自己上了修元殿苦思良策。

此時,他的徒兒與洛樓二人一路不眠不休,正往青渺峰一帶趕。

三人中云緋若功力最是深厚,自然速度也最快,以她的意思恨不得自己單身前來梨錦小筑。但洛舒醉無論如何不放心,于是在樓翦秋的提議下,洛舒醉出錢買了快馬,三人疾馳而來。

這一天終于到了梨錦小筑入口處的瀑布下,晨光初綻,山間鳥雀剛剛蘇醒,草木上到處覆蓋著雪白的霜凍。冬日的瀑布水流略小了些,卻仍是飛花濺玉,水霧中一道七彩虹光若隱若現。

樓翦秋暗舒口氣,不由加快了腳步。

云緋若眼睛瞇了瞇,趕上幾步與她并肩而行,道:“秋姐,你來過這里?”

“什么,不曾?!睒囚迩镆粫r大意,竟忘了云緋若落在她后面,本不該知道方向的自己卻走得比誰都快。

“那秋姐怎么知道是往這邊去的?”云緋若目光如電,好似要照進她的內心,“這里可不止這一條路?!?

“若若,好啦,這有什么打緊的,路沒走錯就行了。”洛舒醉趕上來打圓場。

“若若?”云緋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喚她“若若”,也許也僅有一個人喚她“若若”時毫不摻雜私念。

“秋姐,我既然都已經跟你們到了這兒,謎底也該解開了吧?”云緋若容色一整,將手指搭在樓翦秋手腕上。

她的神色如此陌生,樓翦秋心跳了跳,卻不敢把手往回抽。

“小若,你在胡說些什么?”

“你告訴我,小頌現下怎么了?她的玉瓶為何在你身上!”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她把玉瓶扔在床上……”

云緋若用力握住了樓翦秋手腕,厲聲道:“你再說一句謊話,我便將你腕脈震斷,從此后你再也修習不了仙道心法!”

“哎呀,若若,你們這么多年的姐妹,何必為個小玉瓶傷了和氣?”洛舒醉笑嘻嘻地去掰云緋若緊扣的手指。

“因為這玉瓶是我師父贈與小頌的。自她戴上那日起,她便從來不曾取下?!痹凭p若不為所動,仍是抓著樓翦秋的手腕不放。

“原來是你給她的,我說怎么那次我得了金鈴,小頌反倒什么都沒有呢?”樓翦秋忽然笑了,“這就是姐妹?小頌原本就比我資質好,你把有助于修煉的法器給了她,卻只給我一串不值錢的金鈴鐺?”

“因為小頌體寒,所以師父才指名將溫潤補氣的玉瓶給了她;至于給你的金鈴也絕非什么不值錢的東西,你心性不穩,金鈴有驅除心魔之效。”云緋若怒容滿面,又道,“即便是我什么都沒給你,這也不是你強奪小頌之物的理由!”

樓翦秋心頭一震,她拿到金鈴后大為不忿,以為云緋若有嘲諷她貪圖富貴的意思,回手就將那串鈴鐺扔到了衣箱中。

“先找到小頌再說吧!”洛舒醉見自己勸不了架,眼珠一轉,把她二人往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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