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駐臨泉
7月的江淮大地,燥熱難耐,仿佛擦根火柴就能把空氣點燃。
合肥新橋機場候機大廳,人頭攢動,盡管空調(diào)已全部打開,卻依然感受不到絲毫的涼意。兩個乘客爭辯著這鬼天氣變熱的原因,男的說是大量汽車尾氣的排放產(chǎn)生的二氧化碳所致,這也造成了城市霧霾的增多;女的卻說是大量砍伐樹木的原因。相鄰座位上端坐著一位中年男子,目光堅毅地注視著前方,他就是到任不久的安徽省公安廳副廳長賀剛。他這次乘機是去國外進行警務(wù)考察交流。此次活動是公安部組織的,目的是讓大家走出去看看,把好的經(jīng)驗、做法帶回來,更好地促進各地公安工作。
賀剛沒有心情關(guān)心這一男一女討論的話題,雖然馬上要乘機離開合肥,飛往地球另一端的美國,但是有一件事還是糾纏著他,讓他無法輕松起來——臨泉毒品問題的整治工作。
臨泉縣位于安徽省的西北部,地處皖北平原,淮河的一條支流——泉河橫貫臨泉縣境內(nèi),臨泉也因此得名。該縣隸屬阜陽市,周邊與豫皖兩省9個縣市接壤,人口兩百三十多萬,是全國第一人口大縣。臨泉地處中原腹地,以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耕作為主,屬于國家級貧困縣。久治未絕的毒品集散問題禍害著當?shù)匕傩眨瑖乐氐刈璧K著經(jīng)濟發(fā)展,已引起國家相關(guān)部門的高度關(guān)注。
不久前,因臨泉的毒品問題,安徽省、阜陽市、臨泉縣三級禁毒部門的相關(guān)領(lǐng)導(dǎo)被國家禁毒委約談。
此次約談的地點是在首都北京,約談的領(lǐng)導(dǎo)是國家禁毒委和公安部禁毒局的相關(guān)負責人。公安部禁毒局副局長趙宇在約談會上發(fā)了言,雖然態(tài)度和藹,語調(diào)也很隨和,但他的每一句話都是句句到肉,針針見血。
“1999年臨泉因為外流販毒問題嚴重被國家禁毒委掛牌整治,2004年摘帽,但外流販毒并沒有因此徹底解決,再次嚴重反彈,2011年又一次被國家禁毒委掛牌整治。三年來,臨泉的毒品問題依然‘在打擊中發(fā)展,在治理中蔓延 ’,始終沒有退出全國外流販毒的‘第一方陣’的跡象。這些臨泉籍的毒販子分布在全國24個省區(qū)市的99個縣市區(qū),是全國外流販毒重點縣中販毒人員流竄最廣的。”
趙宇的話讓安徽來的領(lǐng)導(dǎo)如鯁在喉、如芒在背,實在有點坐不住了。
“臨泉不僅外流販毒問題嚴重,而且已成為輻射周邊省份的毒品集散地。根據(jù)三年來全國破獲的毒品案件情況來看,大量的臨泉籍毒販把毒品從云南邊境以及廣東等地販運到臨泉,經(jīng)摻假、稀釋后分銷到天津、山東、河南、江蘇等多個省份,形成了購、運、銷一條龍的完整鏈條和錯綜復(fù)雜的販毒網(wǎng)絡(luò)。在北方的省份中,沒有一個縣的毒品集散情況像臨泉一樣嚴重!”
臨泉縣的毒品問題由來已久。這些年公安機關(guān)雖然采取了一系列聲勢浩大的打擊、整治行動,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正如趙宇副局長所說的:臨泉的毒品問題依然是“在打擊中發(fā)展,在治理中蔓延”。造成這一被動局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由于臨泉的毒情重、毒根深,加上毒品問題的復(fù)雜性和頑固性,僅憑公安機關(guān)一家唱“獨角戲”,單打獨斗,很難徹底解決臨泉的毒品問題。
約談結(jié)束后,賀剛馬不停蹄連夜趕回了省城合肥,迅速地向時任省長助理、公安廳廳長的李愛民做了詳細的匯報。
臨泉的毒品問題如此嚴重,這讓李愛民始料不及,聽完副廳長賀剛的匯報,他眉頭緊鎖,猶如一塊巨石重重壓在他的心頭。形勢倒逼,刻不容緩!要徹底肅清臨泉的毒害,已經(jīng)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必須要舉全省之力、全警之力,統(tǒng)籌各方面資源,動員全社會力量,打一場空前的禁毒人民戰(zhàn)爭。機遇與挑戰(zhàn)并存,希望與困難同在。李愛民在看到困難的同時,也看到了徹底解決臨泉毒品問題的新機遇,要立即向省委省政府報告,只有贏得黨委和政府的重視和支持,才能打贏這場輸不起的禁毒戰(zhàn)爭!李愛民廳長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候機大廳傳來的乘務(wù)人員的登機提示聲打斷了賀剛的思緒。他趕忙站起身來,拎著行李朝驗票口走去。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打來電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李愛民:“你登機了沒有?”
“正在登機。”
“抓緊回來!”李愛民急促地說,“明天的省委常委會要專題聽取臨泉毒品問題匯報。”
賀剛早已想到對臨泉的毒品問題省委省政府會有動作,但沒有想到會這么快,規(guī)格還這么高。看樣子省委省政府要動真格的了!
賀剛立即折身返回省廳。
7月10日,安徽省委常委會正式召開,由時任省委書記張寶順主持,會議的主要議題就是研究部署臨泉毒品問題的整治工作。列席會議的還有阜陽市委市政府、臨泉縣委縣政府的主要負責人。
省委常委會研究部署一個縣的專項工作,這在安徽省是史無前例的,足見這項工作受到的重視程度。
會議要求,要認真貫徹習(xí)近平總書記關(guān)于禁毒工作的重要批示精神,按照國家禁毒辦約談的要求,從加強領(lǐng)導(dǎo)、落實責任入手,“以打開路”,重拳出擊,實行綜合治理的禁毒戰(zhàn)略。把禁毒作為一項復(fù)雜的社會系統(tǒng)工程和長期的戰(zhàn)略任務(wù),綜合運用法律、行政、經(jīng)濟、文化、教育和醫(yī)療等多種手段,動員和組織全社會力量參與禁毒斗爭,有效地解決臨泉外流販毒、毒品中轉(zhuǎn)集散分銷突出等問題,要實現(xiàn)臨泉縣毒品問題“兩升一降”的目標(本地打擊處理毒品犯罪嫌疑人同比大幅上升、查處吸毒人員同比大幅上升、省外查獲臨泉籍外流販毒人數(shù)同比大幅下降)。通過禁毒綜合整治和扶貧攻堅,要徹底扭轉(zhuǎn)臨泉縣毒品問題嚴重的被動局面,建立健全臨泉禁毒工作長效機制,堅決防止毒品問題反彈,力爭摘掉臨泉縣“毒品問題嚴重地區(qū)”的帽子。同時,將臨泉縣禁毒工作納入全省社會治安綜合治理考核,如不能按期達到整治要求,實行“一票否決”。阜陽市委市政府和臨泉縣委縣政府要把毒品整治工作作為黨政一把手工程,全力推動各項工作的落實和開展。
為了加強組織領(lǐng)導(dǎo),會上決定成立臨泉毒品問題集中整治工作領(lǐng)導(dǎo)小組,時任副省長、省禁毒委主任方春明任組長,時任省長助理、省禁毒委副主任、公安廳廳長李愛民任副組長,省高院、省檢察院、公安廳、司法廳有關(guān)負責同志為成員。省高院、檢察院、司法廳分別成立臨泉毒品問題集中整治工作專班,強化對臨泉禁毒工作的協(xié)調(diào)、指導(dǎo)、督查和幫助。會議要求省財政要加大對臨泉禁毒工作經(jīng)費的投入,確保足額及時到位,不能省了鹽壞了醬。
有了政策和資金的保障,李愛民廳長有了足夠的信心,當場向省委領(lǐng)導(dǎo)立下了軍令狀:“堅決打贏這場禁毒人民戰(zhàn)爭。摘不掉臨泉的帽子,就摘我的帽子!”
有了省委的尚方寶劍,李愛民當晚就緊急召開了一個廳長辦公會議,迅速貫徹落實省委常委會會議精神。
李愛民首先指出了當前臨泉毒品問題的嚴重性:“目前,從全省偵破的涉毒大案、要案和收繳毒品數(shù)量來看,臨泉占全省的一半以上,可以說是占了‘半壁江山’。我們必須要痛下決心,刮骨療毒、猛藥治疴。要以壯士斷腕的勇氣,破釜沉舟,絕地出擊,打贏這場禁毒人民戰(zhàn)爭!”
會上決定,省廳成立由副廳長賀剛?cè)慰傊笓]、禁毒總隊總隊長陳明奎、刑警總隊副總隊長張潤冬任副總指揮的“禁毒專班”,成員從廳機關(guān)相關(guān)警種及全省各地公安機關(guān)抽調(diào)政治可靠、業(yè)務(wù)精通的民警五十名,由副廳長賀剛親自帶隊,進駐臨泉,全力清剿毒患!
為了加大臨泉的禁毒整治力度,會上還做出兩項重大決策,選調(diào)張潤冬任臨泉縣副縣長,專司禁毒工作。為加強禁毒警力,有力打擊毒販,從全省公安預(yù)留編制中,為臨泉縣公安局增加禁毒編制四十名。
與此同時,阜陽市委決定從市公安局抽調(diào)四十名民警派駐臨泉,隨同省廳“禁毒專班”作戰(zhàn)。
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不復(fù)還。7月14日,賀剛副廳長帶著“禁毒專班”的精兵強將,以必勝的決心,正式進駐臨泉縣。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在臨泉縣悄悄地拉開了帷幕……
跨國販毒
禁毒專班進駐臨泉后,很快獲取一條重要情報。
禁毒專班的辦公地點臨時設(shè)在縣城西郊的流水賓館。流水賓館坐落在縣城西關(guān)大橋南翼,店名“流水”,取“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從善如流,疾惡如仇”之意。
近日,臨泉縣一個叫閆大跑的毒梟預(yù)謀從“金三角”購買一批海洛因,經(jīng)昆明運到內(nèi)地銷售。這起案件在公安部也是掛著號的,即公安部161毒品目標案件。
專班連夜召開會議,經(jīng)研究決定,委派肖楠和羅剛二人前往云南開展工作。肖楠,四十多歲,中等身材、睿智干練,來自基層刑偵部門。羅剛,不到三十歲,陽光帥氣、精明強干,是界首市的一名緝毒警。
二人趕到昆明后,首先與云南省公安廳取得了聯(lián)系,云南省公安廳禁毒局負責人表示會全力配合案件的偵查工作。
經(jīng)秘密偵查了解到,運輸毒品的車輛是懸掛著安徽省阜陽市牌照的路虎越野車。警方在進入昆明的幾條必經(jīng)路口設(shè)卡守候。三天后的一個晚上,目標路虎果然出現(xiàn)了。肖楠和羅剛迅速駕車尾隨其后,秘密跟蹤。
路虎車穿街鉆巷,來到一棟居民樓前停了下來,肖楠也遠遠地將車熄了火。借著路燈光,他看到一個白衣男子下了車,打開后門,取出一個黑色皮箱,閃身進了一樓的一個小院。肖楠、羅剛二人悄悄尾隨到小院門前。小院的院門緊鎖,外面圍著不算高的鐵柵欄。二人悄無聲息地翻過柵欄,持槍沖進室內(nèi)。肖楠厲聲喝道:“警察,不許動!”
白衣男子正坐在客廳看電視,看到警察從天而降,驚慌失措。羅剛?cè)〕鍪咒D將男子銬上,繼而打開了放在墻角的那個黑色皮箱。出乎意料的是,皮箱里沒有發(fā)現(xiàn)毒品,只是一些衣物。難道情報有誤?肖楠對各個房間進行了仔細搜查,沒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物品。返回客廳,肖楠看著蹲在墻根的白衣男子:“叫什么名字?”
“潘青。”
“哪里人?”
“安徽臨泉的。”
“房子是你的嗎?”
“不是,租的。”
“做什么工作?”
“還沒有找到工作。”
“路虎車是誰的?”
男子沉默不語。
此人身上疑點太多,肖楠先將潘青帶到當?shù)嘏沙鏊=?jīng)過初步搜查,路虎車里也沒有發(fā)現(xiàn)毒品。肖楠、羅剛面面相覷。羅剛焦急地問:“怎么辦?”
肖楠深思片刻,決定先把路虎車送到修理廠拆卸,進一步查找毒品。同時調(diào)查車主,擴大案件線索。
車主資料很快被調(diào)閱出來,不是潘青,而是安徽省阜陽市一個叫蔣唐的人。肖楠迅速將該信息傳給專班,請求派人進一步核查蔣唐的相關(guān)情況。不久,專班回復(fù),蔣唐因病癱瘓多年,家里窮得揭不開鍋,顯然是別人冒用他的名字購買的車輛。
修理廠這邊已經(jīng)把路虎車開膛破肚,各個部件零散地擺放一地。站在一旁的羅剛滿頭是汗,無精打采地說:“唉,我是一件一件看修車師傅拆的……”
肖楠也有些沉不住氣了,找不到毒品,就必須放人,這樣就前功盡棄了。他把這次行動從頭到尾又細細地過了一遍,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漏洞,既然如此,毒品就一定藏在車子的某個隱秘處。他蹲下身子,把拆卸下來的部件一一翻騰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四只輪胎上。“羅剛,快讓修車師傅過來!”
修車師傅快步跑了過來。肖楠說:“打開輪胎。”
盡管覺得不太可能,修車師傅還是按照要求把四只輪胎一一扒開。前兩只輪胎都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當?shù)谌惠喬ケ磺碎_一條縫時,肖楠終于發(fā)現(xiàn)了用塑料紙裹著的海洛因。他和羅剛激動得差點兒跳起來。肖楠連忙叫停:“師傅,等一下再拆,我們要把嫌疑人帶過來進行現(xiàn)場錄像,固定證據(jù)。”
潘青被帶到修理廠,看到被扒開的輪胎,渾身也像被放了氣的輪胎,癱軟在地。現(xiàn)場稱重,這些海洛因共計12公斤。在鐵的證據(jù)面前,潘青交代了犯罪事實。
潘青其實只是毒梟閆大跑的一個馬仔。閆大跑交易毒品的方式異常狡猾。他先讓馬仔把車開到緬甸,等毒品裝車,再派人開回來。為了確保安全,閆大跑采用投石問路的方式,讓馬仔把運毒車輛開到租住處,故意從車上拎出一箱沉甸甸的東西。如果馬仔被警方盯梢,民警肯定要實施抓捕,閆大跑就會聞風而逃。如果一切正常,次日,馬仔會給他報平安。他就會趕過去,從輪胎里取出貨物,藏在房間里。閆大跑交易毒品時,從不攜帶貨物與買方見面,一旦和買方談好價,就會讓馬仔把出租房的鑰匙交給買方,對方按照閆大跑提供的地址自行取貨。
蹲守
肖楠、羅剛把潘青押解回安徽,并把案件的詳細情況做了匯報。賀剛副廳長要求盡快將閆大跑抓獲歸案。
閆大跑,男,三十七歲,家住臨泉縣廟岔鎮(zhèn)。肖楠帶著羅剛趕到廟岔鎮(zhèn)進行調(diào)查,卻發(fā)現(xiàn)閆家的三層小洋樓已是人去樓空。提起閆大跑的大名,整條街道上無人不知,只是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肖楠、羅剛二人又到了鎮(zhèn)派出所。廟岔街道管片民警提出了一個建議,可以通過一個外號叫張大臉的人尋找閆大跑的線索。閆大跑自從有了錢,仗勢欺人,曾因瑣事掀過張大臉的狗肉攤子。張大臉雖然臉比別人大,拳頭卻沒有人家硬,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氣吞聲。
讓閆大跑的對立面幫著打探消息,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肖楠在管片民警的帶領(lǐng)下,找到了張大臉。張大臉樂意配合警方,拍著胸脯說:“沒問題,這事包在我身上了!我家的狗肉攤就是一個市場,村民經(jīng)常到我這里來吃狗肉,聊家長里短,一條街上的事沒有能瞞住我的。”
肖楠說:“如果你能提供有價值的線索,公安機關(guān)還有物質(zhì)獎勵。”
“不要,抓住閆大跑這個壞蛋,等于替我報仇雪恨了。”張大臉爽快地說,“你們要是把他抓住了,我請你們吃燒餅夾狗肉。”
果然,張大臉沒有食言,沒過幾天就給肖楠打來了電話:“有人在縣城怡和小區(qū)附近看到過閆大跑的老婆李如萍。”
肖楠和羅剛趕到了怡和小區(qū)。在附近守候了一周,終于有了收獲。一天傍晚,肖楠發(fā)現(xiàn)了從小區(qū)出來到門口超市購物的李如萍,立即對其實施跟蹤,發(fā)現(xiàn)李如萍住在一樓一單元101室,同住的還有其兒子,但沒有看到閆大跑的身影。
為了更隱蔽地進行觀察,肖楠在對面一座五層居民樓找了套空房。這里居高臨下,視線開闊。時值盛夏,房間內(nèi)悶熱難耐。他們就守在這里,餓了吃餅干,渴了喝礦泉水,兩人輪流盯著,不敢有絲毫大意。
這一守就是二十多天,羅剛的妻子打來電話:“你一連幾周都不回家,到底干嗎呢?”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最近在執(zhí)行一項特殊任務(wù)。”此次行動必須嚴格保密,他沒有把實情告訴妻子。
“你幾個禮拜沒沾家了?”妻子不依不饒。
“三周多吧。”
“你不想你兒子嗎?”
羅剛在界首市公安局工作,妻子在河南省沈丘縣的一家銀行工作,二人兩地分居,雖然相距不足百里,但是聚少離多。妻子提起三歲的兒子,羅剛的眼睛有些酸脹,但還是笑著說:“我不僅想兒子,還想老婆呢。”
“拉倒吧,只會說好聽的,孩子長這么大,你照顧過幾天?我既當媽又當?shù)滋煲习啵砩弦獛蓿愕乖谕饷娌换丶摇!逼拮佑行┪?
“我是警察呀。”
“警察咋了?你工資不比我高,休息日不比我多,憑啥在這家里我還要比你付出得多?”
“軍功章上不也有你的一半嘛。”
“那你和軍功章結(jié)婚去吧。”妻子說,“給個準話,啥時能回來?”
“真說不準,啥時能讓我回去,這要問逃犯了。”羅剛幽默了一下。
“那就算了,還是等你回來再說吧……”妻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羅剛疑惑地問。
“也沒啥,你不要擔心。”
“你要不說,會把我急死的!”
妻子還是說了:“兒子這些天一直發(fā)燒……唉,家里也指望不上你,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吧。”
羅剛心里五味雜陳,只有道一聲:“老婆,辛苦了。”
二十多天的蹲守終于有了發(fā)現(xiàn)。一天晚上,李如萍的兒子站在門前,仰著小臉朝樓上喊了一嗓子。因為距離太遠,民警沒聽清喊話內(nèi)容,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五樓501室的窗戶開了一條縫,有人扔下一串鑰匙,又迅速關(guān)上了。肖楠立即將這一情況向?qū)0鄥R報,請求盡快查明五樓戶主的信息。
信息很快反饋過來,501室的戶主是閆大跑的姑夫王牟仁。閆大跑會不會藏在其姑夫家中呢?肖楠和羅剛仔細觀察了幾天,但501室平日里窗簾遮掩得嚴絲合縫,很難掌握室內(nèi)的情況。終于有一天,王牟仁打開窗簾曬衣服時,羅剛通過望遠鏡看到客廳里坐著一個男子,正是目標閆大跑。
抓捕工作迅速展開。民警裝扮成小區(qū)自來水維修工,敲響了王牟仁的家門:“家里有人嗎?樓下住戶漏水,到你家檢修一下。”
隨著一陣腳步聲,門上的貓眼一閃,里面的人說了一句“他家沒人”,并沒有開門。
強攻不如智取。在轄區(qū)派出所民警的配合下,肖楠敲開了樓下401住戶的房門。開門的是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原來在一家企業(yè)做保安,現(xiàn)已退休。肖楠說明了來意,老人的覺悟很高,愿意配合警方的行動。
王牟仁家的門再次被敲響,401的老人說:“牟仁在家嗎?我是你家樓下的鄰居,我家的天花板漏水啊,請兩個師傅來檢修一下。”
里面的人再次通過貓眼觀察,看到門口是樓下住的老人和剛才來過的水電工,才打消了疑慮。開門的正是閆大跑,民警迅速沖進屋里,將穿著睡衣的他摁倒在地,戴上手銬。住在一樓的李如萍也因涉嫌犯罪,被民警順利抓獲,押上警車。
閆大跑出生在農(nóng)村,小學(xué)沒上完就輟學(xué)在家,曾經(jīng)到外地打過工。后來做了點小生意,可一年辛辛苦苦下來,除去吃喝,所剩無幾。有時朋友聚會,閆大跑看著別人出手大方、揮金如土,自己卻囊中羞澀、無地自容,真是做夢都想發(fā)財。
有一次在酒桌上,外地一個朋友得知他經(jīng)濟窘迫,就拉著他的手說:“老弟,你真是捧著金飯碗討飯吃呀!”
閆大跑一愣,疑惑地望著朋友。那個朋友笑著說:“臨泉可是全國有名的毒品集散地,是發(fā)家致富的金礦。要想富,先種樹;要想發(fā),須種花(罌粟)。這么好的機會你都不能把握,活該受窮一輩子啊。”
“那是吃槍子、掉腦袋的生意。”閆大跑搖搖頭。
“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財不富。”朋友哈哈大笑,不以為然,“再說了,一個愿買,一個愿賣,公平交易。怕什么?”
人窮志短,窮生歹心。在金錢巨大的誘惑下,在朋友一番話的點撥下,閆大跑便有了鋌而走險的沖動,一步步地走上了販毒之路……
巾幗不讓須眉
即便毒販得到了應(yīng)有懲罰,而毒贓不能悉數(shù)追繳,這無形中也是縱容了犯罪。在案件分析會上,賀剛副廳長反復(fù)強調(diào):“我們既要打毒販,又要追毒贓,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要乘勝追擊,決不能對犯罪分子心慈手軟!”
毒販為隱藏自己的非法收入,常采用各種方式洗錢。民警在偵查中發(fā)現(xiàn),為了使非法收入合法化,閆大跑煞費苦心,讓李如萍在縣城里開了一家美容店,還與她辦理了離婚手續(xù)。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據(jù)閆大跑交代,不久前他還親手交給李如萍八十九萬元現(xiàn)金。
然而,李如萍拒不配合,三緘其口。
賀剛副廳長得知這一情況后,找來了王明華商議對策,想抽調(diào)一名女警來配合審訊工作。王明華,阜陽市公安局黨委副書記、常務(wù)副局長,五十出頭,業(yè)務(wù)精通、有膽有識,從基層政法部門一步一步走上了領(lǐng)導(dǎo)崗位,曾擔任過多年的縣檢察長一職,是一位優(yōu)秀的復(fù)合型的政法干部。這次省廳禁毒專班進駐臨泉縣后,王明華按照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市公安局局長劉立兵的指示和要求,從全市公安機關(guān)抽調(diào)了業(yè)務(wù)能手,同時進駐臨泉,全力配合省廳專班開展工作。他在阜陽市公安局擔任領(lǐng)導(dǎo)多年,熟悉民警情況,尤其是對分管的偵查類業(yè)務(wù)干部,更是了如指掌、耳熟能詳。此時,王明華想起一個人,便向賀剛副廳長推薦道:“市局有個‘女漢子’,在審訊女嫌疑人方面有兩把刷子,不妨讓她來試一試?”
王明華提到的“女漢子”,是市局反邪教偵查大隊大隊長洪雁,也是全市公安機關(guān)為數(shù)不多的“一等功臣”(曾被公安部授予一等功)。洪雁平時工作起來風風火火,說起話來快言快語,很爺們,所以同事們都稱她為“女漢子”。
賀剛副廳長想了想說:“讓她來試試吧。”
洪雁接到這個任務(wù)后,壓力不小。這塊骨頭可不是好啃的!
訊問就是一場心理的較量。
《孫子兵法》曰:“夫未戰(zhàn)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zhàn)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于無算乎!”
為此,洪雁提前做了大量的功課。她了解到李如萍開過美容店、做過化妝品生意,是一個非常愛美的女人。盡管自己在年齡上不比她小,但在美上不能輸給對方。洪雁平時穿著非常男性化,就連頭發(fā)也是清爽的齊耳短發(fā)。提審那天,洪雁卻沒有穿警服,而是穿了一套漂亮的雙色連衣裙,還稍微化了妝。
訊問是在市看守所進行的。身著橘紅色囚服、戴著手銬的李如萍端坐在訊問椅上,看到洪雁坐在面前,她馬上低下頭。
“早飯吃了沒有?”洪雁柔聲地問。
“不餓。”李如萍搖搖頭,有氣無力地說。
洪雁透過鐵柵欄看著這個已經(jīng)奔四的女人,依然風韻猶存,那單調(diào)的囚服也掩不住她天生麗質(zhì)的面頰,舉手投足間散發(fā)著不凡的氣質(zhì)。
“人是鐵,飯是鋼,身體是本錢,沒有了身體有啥都白搭。而且,不吃飯臉上還容易長皺紋。”訊問工作是講究策略的,對待李如萍這類嫌疑人,如果你一上來就吹胡子瞪眼,往往會激起對方的對抗情緒,把訊問工作逼進死胡同。洪雁繼續(xù)問:“是看守所的伙食太差嗎?”
“不想吃,也吃不下。”由于精神上的壓力,李如萍進來之后,每天吃得很少。
“我今天來不是和你談案件的,就是單純聊聊天,希望你不要有太大的精神壓力。”洪雁首先打消對方的顧慮。
“我的錢都是干凈的,都是我做生意辛苦賺來的。”李如萍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
洪雁擺了擺手:“我們今天不談這個行嗎?你看看我今天的妝化得怎么樣?”
李如萍慢慢地抬起頭,定睛一看,忍不住笑了:“洪警官,你不會化妝吧?”
“怎么了?”洪雁不以為然。
“一眼就能看出,你沒學(xué)過化妝。化妝也是一門學(xué)問,要根據(jù)每個人的臉形、五官、膚色、氣質(zhì)、職業(yè)等特點,因人而異,不能機械死板地化妝,否則會弄巧成拙。”談起美容的話題,李如萍滔滔不絕。
“我哪里化得不好?”洪雁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眉尾描得偏高,眼線畫得太重,口紅的顏色和你的膚色也不搭配。因為你的臉形偏長,眉毛不宜上挑,不然臉顯得更長;我們這個年齡,畫眼線只能點到為止,不宜過濃,否則顯得做作、沒精神……”
洪雁輕輕嘆口氣:“ 唉,天天忙得連軸轉(zhuǎn),哪有時間研究那玩意兒?”
“我們生活在一個‘看臉’的時代,再忙也要對得起這張臉啊。好的形象就是女人的一張名片,永遠的時裝。”
“我不喜歡化妝。”
“你那都是老觀念了。不化妝的女人是黑白電視,化了妝的女人才是彩色電視呢。”
“我出門很少化妝,我喜歡本色的我。”
“女人出門哪能不化妝?女人不畫眉,等于沒戴胸罩;女人不畫口紅,等于沒穿內(nèi)褲。”李如萍說完,自己都笑了。
“你還懂得不少呢。你每次出門都要化妝嗎?”
“那必須的,我要是出門不化妝,就覺得自己是光著屁股上街。”
就這樣,李如萍侃侃而談,無拘無束,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不知不覺中,洪雁走進了她的心靈……
攻心為上
次日上午,洪雁再次來到看守所。話題還是接著昨天的內(nèi)容展開的:“你看我今天的妝化得怎么樣?”
李如萍仔細打量了一番:“嗯,洪姐今天化得比昨天好。”她對洪雁的稱呼也發(fā)生了變化,由生冷的“洪警官”到親切的“洪姐”。“我們這個歲數(shù)的女人,化妝真的很重要。你沒聽說過嗎?對做生意的女人來說,面目一變,市場一片。對婚姻來說,化妝就是女人的保鮮膜。”
“我看不見得。”洪雁反駁,“化妝就能留住老公的心?”
“男人都是屬蜜蜂的,如果家里這朵不鮮艷了,蜜蜂就會往外跑。洪姐,冒昧問一句,你老公對你好嗎?”
“我說我沒結(jié)婚你信嗎?”洪雁笑著反問。
“當然不信。”
“真的。年輕時心氣高,一心只想著工作,沒把婚姻當回事。時間如流水呀,轉(zhuǎn)眼之間就過了不惑之年。”洪雁說的都是大實話,“也有朋友介紹過,可男方一聽說我是個刑警,就沒下文了。好在,我一個人也習(xí)慣了。”洪雁話鋒一轉(zhuǎn),“但說實話,有時候看見人家夫妻倆帶著孩子,也挺羨慕的。前天我到你媽家,見到了你兒子,小家伙真可愛啊!”
提起八歲的兒子,李如萍的臉立馬變了色。兒子是母親的心頭肉,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兒子。“我兒子還好嗎?”
“媽媽不在身邊,你說孩子能好嗎?”
李如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哇地哭出聲:“兒子,媽媽對不起你呀!”
洪雁沒有勸解,而是讓她盡情地宣泄,釋放一下壓抑的情緒。等李如萍哭聲漸止,洪雁遞過去一張紙巾:“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兒子很懂事,見到我就不停地問‘阿姨,我媽啥時能回來’。”說著,洪雁掏出手機,打開相冊,“我特地給你兒子拍了幾張照片。”
李如萍捧著手機,看著兒子的照片,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地落在手機屏幕上。
“別哭了,哭也不是辦法。”洪雁安慰道。
“洪姐,你幫幫我吧……”
“現(xiàn)在只有你能幫你自己。”洪雁覺得時機成熟了,“你因涉嫌窩藏、轉(zhuǎn)移、隱瞞毒贓罪被刑事拘留,如果公安機關(guān)沒有掌握大量的證據(jù),是不會對你采取刑事拘留措施的。你不說,依然能給你定罪,還要加重處罰。你說了,就為自己爭取了一個寬大處理的機會。”
“說了就沒事了?”李如萍開始動搖。
“不僅要說,還要徹底地說。不能心存僥幸,說一半留一半,這樣還不如不說。把不該屬于你的東西全部退還,這樣你才能得到從輕處理,盡快回到兒子身邊。”洪雁單刀直入。
李如萍又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那些靠非法手段攫取錢財?shù)娜耍^沒有好下場。”洪雁又放緩了語氣,“我來接著昨天的話題說說我的觀點吧。你說這是個看臉的時代,我不否認。但我們不能僅僅依據(jù)一個人顏值的高低來判斷一個人的美丑。一個人內(nèi)心丑陋,即便有再漂亮的外表也是徒勞的。外表的美麗總是短暫的,多少影視明星、淑女名媛,在時光這把無形利劍的磨礪下,從紅顏到白發(fā),從花開到花落。唯有將有形的容貌化為無形的品行,將有形的美麗轉(zhuǎn)化為無形的魅力,才是真正的美、永恒的美。”洪雁飽含深情地說,“母愛也是一種美,對孩子的成長來說,是任何愛無法取代的,也是用金錢買不到的,錯過了教育的最佳時機,永遠無法彌補。”
李如萍的眼睛濕潤了,她靜靜地望著洪雁。
“今天我說了不少,該我說的我都說到了,何去何從,你還是聽從自己內(nèi)心的決定吧。想好了,讓報號民警通知我。”說完,洪雁走出了提訊室。
李如萍貌似紋絲不動,心潮卻在一陣陣翻滾。
那天夜里,她失眠了,洪警官的話語不斷地在她耳邊響起,無盡的痛悔在不停地揪著她的心,她終于幡然醒悟、痛下決心……
第二天,李如萍如實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實,并提出愿意退還全部贓款,爭取政府的寬大處理。結(jié)合李如萍的供述,辦案民警通過內(nèi)查外調(diào),遠赴北京、上海、合肥等地,共查封閆大跑用毒資購置的房產(chǎn)五處、高級轎車五輛、毒資一百三十余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