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把一切都忘掉

麥穗、芳草、蜜蜂、花木，

蔚藍的天空，中午的酷暑……

大限一到，上帝便問游子：

“你在塵世生活得可幸福？”

可我已經把一切都忘掉，

只記得芳草和麥穗間的那條小道，

甜蜜的淚水使我來不及回答，

就伏倒在仁慈的膝下頌禱。

1918年7月14日

無題

鳥有巢，獸有穴。

年輕的心多么痛苦，

在我向父親的庭院告別，

離開祖居的時候！

獸有穴，鳥有巢。

心在多么悲傷而激越地跳，

在我背著破舊的背囊，畫著十字，

走進租來的別人的屋子時！

1922年6月25日

我春日戀情的幻想……[70]

我春日戀情的幻想，

天天清晨的幻想，

麇集心頭，仿佛鹿群

聚集在隱秘的溪水旁；

綠色叢林一有細微的聲音——

它們那機靈乖覺的美，

那歡樂而畏怯的整個鹿群，

就風馳電掣奔向林海！

1922年8月26日

烏黑閃亮的睫毛的哀怨……[71]

烏黑閃亮的睫毛的哀怨，

忍不住的滿腮珠淚，

卻又見迷人的閃閃秋波，

那幸福、歡樂、溫情的眼睛——

往事歷歷……可是世上已沒有

曾經年輕、幸福的我們！

你是從哪兒來到我面前？

你為什么要在夢里重現，

展現永恒的風采，

奇妙地再現那喜悅的心情，

再現上帝賜予而又隨即拆散的

人世間短暫的相逢？

1922年8月27日

夜幕下的漫步

月亮照著林中草地

和一座大教堂的遺址。

空蕩蕩的修道院里兩具泛黃的骨骼

在寧靜的月光下漫步：

一位夫人和一位向她彎著腰的騎士

（一具骷髏沒有鼻子，一具沒有眼睛）：

“我和您有一點相似——

我們都死于黑死病。

我是十世紀的——請教：

‘您是哪個世紀的？’”

她露齒一笑，答道：

“哈，您多么年輕！我是六世紀的?！?

1938～1947年11月5日

夜

寒夜，凜冽的北風

（風還未停）。

我在窗口看見遠方

閃光的光禿禿的山峰丘陵。

寧靜的金色月光

照著床前一席之地。

世間沒有別人，

只有我和上帝。

只有他知道我的

無奈的憂愁悲痛，

我的不為人知的隱衷……

寒冷，閃光，凜冽的北風。

1952年

引誘

正午時分，引誘夏娃的蛇

扭動著身子在樹上盤繞，

伸著小小的腦袋動來動去，

用顫動的芯子尋覓赤裸的羞澀的夏娃。

夏娃苗條、頎長，低著雙眼，

獅子[72]用鬣毛在夏娃渾圓的大腿上親熱地摩挲，

羽冠絢麗的孔雀在蘋果樹上高聲叫喚，

贊美被引誘的姑娘們幸福的嬌羞。

195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