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斯人應未眠
- 明月棹蘭舟
- 2790字
- 2019-06-13 10:15:52
對于上電視新聞,崔奶奶并沒有多激動,激動的是沈金菊。她比崔奶奶年輕得多,視力也好,所以專題片中的裴允、街上大幅宣傳畫中的裴允,都是她指給老太太看。
“小裴拍得真精神?!贝弈棠陶驹诖蠓掌岸讼橹f。
“人長得精神,怎么拍都好看。”沈金菊夸贊道。
“我拍回去?!贝弈棠棠闷鹗謾C把裴允的照片拍了下來。
“您拍它干嘛。小裴肯定有的呀,你打電話讓他發給您不就行啦?”沈金菊建議。
“對啊,我馬上打電話給他?!贝弈棠陶f。
“小裴,什么時候拍了這么帥氣的照片,滿大街都是吶,怎么也不曉得給奶奶發幾張?”
“奶奶,我也是完成任務,手上也沒有,您要的話,我跟政治部去要幾張。”
“不要只幾張,有的全發我。”
“好的,沒問題?!迸嵩氏?,崔奶奶拿去了,說不定會給平和看。
“還有,奶奶,往年這時候您不是要去寺廟嗎?定了什么時候去嗎?我請假陪你們去?!迸嵩视窒肫鸫弈棠堂磕甓家ニ聫R做一次佛事,今年平和回來了,別悄悄獨自帶奶奶去了。
“平和都安排好了,她說你挺忙的,叫我不要麻煩你。”
“她怎么安排的?又不會開車,還是我帶你們去吧?!迸嵩氏胝f服崔奶奶。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安排的?!贝弈棠虒@事還真沒多問。
“那奶奶您答應讓我送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
“奶奶,去仙町寺一大半是山路,技術差點有危險,我不放心讓別人帶你們去。”
“倒也是,我最放心你開車?!?
“那行,跟您說好了,我送你們去。您想哪天去?”
“我們本來說好是后天上午去?!?
“好的,沒問題,我去請假,平和那,我跟她說?!?
裴允想著還是打電話跟她說。
“平和,往年都是我送奶奶去寺廟。”
“所以啊,我不想老麻煩你。我安排好了?!?
“你讓誰幫忙?”裴允心里猜著,薛乙、客莫邪有車,工作上也請得出假,她叫她們的可能性最大,還有就是薛甲,那天開會他們就是一起的,他越想越不安。
“我叫了嘀嘀?!币驗楹筇炱胶桶滋煨菹?,但是上班時間,朋友們都在上班,麻煩她們不合適,她還是習慣叫嘀嘀。
“如果是城里,你叫嘀嘀我不反對,可是仙町寺在山里,一大半路是山路,因為寺廟不大,山路也沒拓寬過,比較窄,技術一般的人不一定敢開。嘀嘀司機你又不認識,他技術怎么樣你不清楚。聽我的,好嗎?”
“我讓他開慢點,應該沒問題。”平和雖然堅持,聲音還是弱了下去。
“還有,奶奶一般會帶不少現金去。菊姨也去的吧?你帶兩位老人,還有不少現金,萬一人家見財起意呢?我知道你有些身手,可你光顧好自己就行了嗎?你能顧得好兩位老人嗎?我已經請好假了,聽我的,好嗎?”
平和沒馬上答應他。
“薛乙、客莫邪也是老司機了,但她們城里開得溜,上山未必開得好,即使白馬這樣的男的,開山路少,也不一定能保證安全。聽我的,好不好?”裴允沒敢提薛甲的名字,他也不知道薛甲的技術怎樣,只能拿白馬說事。
“你不能拿我們的事跟奶奶的安全作權衡?!迸嵩手浪龘氖裁?。
“就這樣好不好?”裴允的呼吸重了一些,怕她還是不同意。
“我想后天早上八點半出發?!逼胶碗m然答應了他,卻又覺得十分心酸,他這樣的男人,不應該這樣低聲下氣地愛著。后天回來,就跟他說清楚吧。
前一天晚上做了兩臺手術,半夜還起來處理病情有變化的病人,到第二天早上,查完房開好醫囑后回家已經八點多了。
匆匆洗了個澡,裴允就到了,看到跟他同樣穿了白T恤、牛仔褲的平和,心突然就像飛了起來一樣。平和想去換一件,奶奶說都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她只好抓過椅子上淺藍色的防曬衣套在外面。
裴允接過崔奶奶的包掂了掂,開玩笑說:“好沉的錢包?!?
“奶奶,你帶了多少啊?”平和看了一眼包。
“也就幾千塊。小裴開玩笑呢?!?
“寺里沒支付寶?”
“又不是大道場,不過人家也是千年古剎,你去了就知道了。”崔奶奶走在了前頭。平和負責鎖門,裴允看著她,確認她鎖好了才走。
棲賢山又名西崦山,相傳春秋戰國時,齊國因田常作亂,齊相管仲后裔到此避難,故名棲賢。棲賢山麓有棲賢村和管仲廟,村內尚有管鮑分金嶺、分金路、分金臺等古跡。據考證,棲賢山和西塞山實際上是一座山,面東是棲賢山朝西北即西塞山。據明萬歷府志記載:“西塞山在城西二十五里,有桃花塢,下有凡常湖,唐張志和游釣于此。”張志和在西塞山漁隱,自號“煙波釣徒”、“玄真子”。唐上元二年(761),時值暮春,桃花水漲,鱖魚水美,張志和以其真情實感寫下《漁歌子》詞:“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棲賢山上有仙人頂,最高處名妙高峰,海拔280米。明代戲劇家梁辰魚在尋中唐張志和遺跡時,曾攀蹬棲賢山,感懷這里的優美壯觀風光,寫下詩句:“諸峰皆南來,此山獨岞崿”。從此岞崿天外,一覽五湖成為棲賢山特景。
仙人頂上有一座寺廟,名為仙町寺,始建于南梁時期,相傳這里曾是南梁昭明太子讀書處,寺內有一株一千五百年的參天銀杏,相傳是昭明太子手植。
畢竟上了夜班,半路上,平和就睡著了。
“頭發好像還沒完全干呢?!迸嵩士戳艘谎劭s在副駕駛位的平和,去調節空調。
坐在后排的崔奶奶伸出手去摸了摸:“差不多干了?!?
沈金菊輕聲說:“小裴真細心。”
崔奶奶點了點頭。
山路確實不好開,裴允開得很穩當,不知道是因為昨晚夜班太累了,還是太相信裴允的技術,平和睡得很香,到了才被叫醒。
“這么快?”她揉揉眼,怔怔地問。
“睡得還好嗎?”裴允打開車門,一邊幫她解安全帶,整個人幾乎撲在她身上,讓她通紅著臉不敢說不敢動。
兩個人再接近,其實中間也隔著有半尺,不知道是不是門打開后暑氣進來了的緣故,兩個人突然感到了一陣足以讓人眩暈的熱力,不僅口干舌燥,而且讓人動彈不得,就像被定格了一般。
裴允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驚恐羞怯的眼,相視對望,須臾花開,剎那心亂。
也就幾秒鐘而已,再多的想法也只能打住,顯然已在寺前松動松動筋骨的兩位老人故意或者特意沒有往他們這兒看。
裴允拉住她的手,緊緊地,不讓她甩開,待將她扶出車,才自動放開。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仙町寺也一樣,除了一棵參天古杏、一排正殿、幾間偏舍,誰也無法想象它當年的盛況,只有周邊山坡上一塊塊平整的空地,才讓人聯想到曾經的繁盛。
“先陪我過去見見住持,辦完了正事,我們再來走走?!?
住持正在偏殿前喝茶觀蓮,聽說崔老太太前來,起身相迎到禪房,小沙彌沏上寺里自種自采自炒的白茶。
一杯香茗,蕩滌一顆凡心。
崔奶奶說明了來意,住持含頷首應下,然后帶他們到大殿,寫下要超度的人名,再將善款放入木箱中。兩人聊著寺廟的近況和家常,平和、裴允都沒有打擾。中午時,四人吃了齋飯,吃完了出來,能看的也就是殿前的一棵古銀杏。
考慮到裴允只請了半天假,平和昨天也是夜班,四人告別住持回城。
在車上,平和望著仙町寺一點點遠去,山路一彎,它就徹底消失在眼前。
一千多年前,它也曾殿宇鱗次,香煙裊裊不滅,如今這里的每一間禪房、每一塊地磚、每一個檐角、每一只風鈴都還是當年模樣,在暮鼓晨鐘里守護著這一方凈土莊嚴。
原來,一座寺廟,也會在千秋歲月、世事變遷中老去。那么感情呢,會不會在兩人望不見的時光里、兩人觸不到的空間里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