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斯人應未眠
- 明月棹蘭舟
- 3481字
- 2019-06-10 11:11:21
周六一大早去西苕,因為在山區,開車到縣醫院一半是山路,前一天晚上她又架不住白馬和三姐妹的勸,喝了點店里的自釀啤酒,結果悲劇了,暈得厲害,下車的時候,差點走不動路,休息了半個小時才好一些。
聽說市里專家下鄉,到西苕縣醫院就診的病人增多,特別是老年的關節病患者,還有幾例是術后恢復有問題的,平和細心,對老人家更耐心,也不怕臟,很受鄉下老人們喜歡,就是西苕的山里話,有些讓她聽不懂,她就耐心地再問,邊上當地醫院的醫生翻譯給她聽,她才明白。下午她又跟縣醫院醫生一起連著做了慢性骨髓炎手術和腿部骨折脫位復位手術。
第二天她還趕到吳大參加培訓。薛甲給她留好了位置,在報告廳的偏后面。
“這么多人啊?”平和望著前面黑壓壓的人頭。
“今年本部八十多吧,再加上你們幾家附院,估計有一百多了。”薛甲把一塊蛋糕給她。
平和突然瞪大了眼,怎么像又回到了學生時代呢,還有同桌給送早飯,“正好沒吃飽呢。”昨天又是暈車又是門診和手術,早上有點起不來,奶奶給她準備的早飯只吃了一半。
“那你趕緊吃,可以趕在上課前吃完。”薛甲提醒他。
可他不是講究這講究那的么?就不怕看她爭分奪秒狼吞虎咽嗎?平和咬了一口蛋糕在嘴里,鼓鼓地,還沒咀嚼。
“其實邊上課邊吃,老師也會假裝看不見的。”薛甲笑著說。
平和吃完一口,想想也對,“沒想到,好學生一畢業就變壞了。”
“好不容易裝到畢業啊。”薛甲當年跟白馬混在一起,他比白馬能裝,所以兩人一起去機房偷用電腦,撞到老師,往往是白馬嘻皮笑臉的,他裝偶爾犯錯痛改前非的。
“那他們這么認真記筆記的樣子,會不會跟你一樣也是裝的呢?”平和指了指前面一大批低下的腦袋說。
“肯定有不少是裝的啊,當然,還有一些是怕考不出來,勤奮學習的。”薛甲跟平和熟了,自然就放松了一點,露出了真實的自己。
平和想,果然嘴巴有點毒。到底是跟薛乙雙胞胎呢,以后跟白馬也算是一家人呢。
“你笑什么?”
“我忽然感覺像是薛乙或者白馬坐在我邊上。”
薛甲聽了這句話,突然覺出不好來,她是要么把他當姐妹、要么把他當兄弟,這樣的話,前面的路該怎么走?希望他是多慮了。
中午下課,薛甲想請她去吃飯,平和拿著學校發的餐券說:“天太熱,我還是吃免費午餐吧,大餐留到以后吃。”
薛甲還沒挑好車,出行確實不太方便,就沒堅持。
兩人去吳大食堂吃了飯,培訓老師來自省城,希望下午能早點回去,所以吃完飯休息沒多久又開始上課,結果下午的課堂氣氛完全沒上午好,一小半人進入了夢鄉,平和后來也忍不住睡了會兒,薛甲一會兒看看老師,一會兒癡癡地看她。
高中的時候,他一直名列前茅,結果高二第一學期,卻被一個女生超過了,竟然是薛乙曾經的同班同學。他心氣高,就跑去十八班看看她到底長什么樣,一看一打聽更氣,這女生比他還小兩歲,個子又很矮,永遠坐在第一排,樣子倒長得挺可愛的,卻又不大理人,冷冷的,淡淡的。那時候的白馬因為太吵,被班主任張笑蘭永遠釘在第一排靠墻的兩邊換來換去,而喬北鯤因為坐輪椅,永遠在第一排方便進出的口子上,兩人經常輪著跟平和同桌。平和跟他們還有交流,跟其他男生交流不多,他這個外班的,更說不上話。所以一來二往的,薛甲就跟白馬交上了朋友,等到他發現自己喜歡平和的時候,又發現平和好像是白馬的女朋友。朋友的女朋友,怎么下手呢?薛甲的自控力好,正好高三了,于是,他將全副注意力都用到了學習上。
下午培訓結束得早,平和一回到家就進屋補眠去了,裴允來了也不知道。
裴允扛著一紙箱葡萄上來,臉上都是汗,背上襯衫也有些汗濕了,“奶奶,菊姨。”
崔奶奶和沈金菊正在準備晚飯。“哎呀,這么熱的天,快進來快起來。”崔奶奶壓低聲音喊裴允進屋,又拿了塊新毛巾給他,“快去洗一洗。”
裴允洗完了走出來,沒找著平和。“這兩天裝修停了?”
“小殳很細心的,雙休日大家在家休息,他一般不搞大動靜。正好衛生間在測試防水,養著一池水呢。”
“哦,那我家也讓他裝修吧?”裴允也想省力點。
“好啊,我見著小殳跟他說一聲,一定要保質保量,絕不偷工減料。”
“謝謝奶奶,又勞煩您了。”
“我這一把老骨頭還能幫得上忙,證明我還有點用。”崔奶奶又想起了葡萄,小步跑過去打開箱子拿出一串來,“這么新鮮,剛摘來的?還給免費送上門來。”
“今天上午在青州,辦完事回來路過葡萄園,就去摘了些。挑了好幾個品種,您嘗嘗看,喜歡哪個跟我說,下次我開車去一趟。您要有興趣,我帶你們一起去親自摘。”
“你工作那么忙,怎么好老麻煩你。”
“不麻煩,您別把我當外人。”裴允想了想,還是問:“平和呢?”
可也不能太不把你當外人啊,孫女不同意呢,崔奶奶想。“最近又忙又累,在房間休息呢。我讓阿菊洗洗去。”說著轉身去廚房了。
裴允躊躇著,來一趟沒見著人總有些不甘,見門虛掩著,就悄悄推了進去。
平和半靠在床頭,頭歪在靠枕上,幾縷短發不聽話地垂在眉眼上,微微上翹的睫毛留下淡淡的投影,紅潤的唇微翕,就連唇上淺淺的絨毛也清晰可見。一身小黃鴨的家居服,像淺藍的湖水上浮動著一群乳鴨,再加上她小小的個子,看上去像一名中學生。她讀中學的時候,因為比同學小兩歲,看上去更像小學生,現在,倒是像個高中生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么近地觀察過她了,她也很久沒有這么安靜地讓他細細端詳過。裴允干脆輕輕搬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一本醫學書已滑到她的腿上,翻開的那一頁上正好是四肢關節的剖面圖。他輕輕地把書拿開,再把薄毯打開給她蓋上。
這是他守了多少年的姑娘,卻從來沒有這么近這么靜地守過她。裴允就這樣望著對一切無知無覺的平和,然后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快吃晚飯了,沈金菊躡手躡腳地跑到客廳聽了聽,沒聽見動靜,又見門半開著,猶豫著要不要過去看看。
沈金菊是有“前科”的人,崔奶奶只當沒看見她的小心思。
沈金菊看崔奶奶還在廚房,趕緊上前扶住門框向房間里探去。
“醒了么?”崔奶奶語氣淡淡地問。
“還睡著呢,一個靠在床上,一個坐在椅子上。我瞧著這么睡著多不舒服呀。”沈金菊如實匯報。
“兩個人工作也是太忙了些,平和手術多,還要上夜班,小裴案子多,沒完沒了加班。再年輕,這樣也吃不消啊。讓他們睡吧,就怕下午睡多了晚上睡不著。”崔奶奶遞了顆葡萄過去。
“菜都要涼了呢。”
“天氣熱,不怕涼。”
可能屋外老人的說話聲吵到了兩人,也可能真睡夠了,也或者是半靠著的姿勢睡著不舒服,平和很快醒了過來。
裴允是容易警醒的人,平和一有動靜,他馬上也醒了。
兩人你瞪我我瞪你,誰也沒開口。
她下午在吳大報告廳睡著了,雖然只一小會兒,卻是被薛甲看了個清楚,回到自己家里睡,又被不知道什么時候跑來的裴允給看到了。平和本能地拉了拉毯子,看到小黃鴨,才想到自己穿的并不暴露。
“不好意思。我先出去。”裴允個高,椅子并不舒服,長期保持一個扭曲姿勢讓他的身體有些僵硬,于是站起來的時候顯得有些慌亂。
平和一句話也沒說,但眼里盛滿了怒氣。今天一定要把話跟他說清楚,再不警告他,他不是登堂入室而是侵城掠地了。
裴允走出房門,看到兩位老人目不斜視地看著他,突然讓他覺得像是站在正午陽光下炙烤一樣,無所適從。
“先來吃點葡萄吧。”崔奶奶什么也沒問。
“好。”裴允剛說完,電話響了起來。
電話是管平打來的,告訴他政治部有任務,馬上讓他過去一趟,他如遇大赦。“奶奶,菊姨,不好意思,我有任務了。”
裴允說完,眼睛卻望著剛走出房間的平和。
“趕緊去,路上開車小心點。”崔奶奶看兩人還尷尬著,就立即為裴允解了圍。
“好,那我先走了。”裴允沒作停留,風一樣離去。
車開到半路上才想起來,管平說是政治部的任務,政治部能有什么任務給他,不就是上星期追著他要做宣傳嗎?剛才是急著找理由避免尷尬,卻誤打誤撞,撞到政治部的槍口上去了。
“管隊,我剛沒聽清楚,政治部的任務,還是讓大華、全明他們去吧?”裴允打電話給管平,希望能抽身。
“政治部的任務也是任務,都什么時候了你不知道?還推三阻四的。”管平本來做好了做長篇思想工作的準備,結果這小子一口答應了,誰知沒多久又反悔了。
“可這拍照片什么的,我不擅長啊。”裴允是真為難,他又不是演員。
“這次宣傳,交警、巡警、網警、緝毒警都派出了精兵強將,難道我們刑警就甘于落后?你業務最強,外形么也還過得去,我和兩位副支隊長才都推薦了你。你小子不是還沒女朋友么?組織給你安排,到時候宣傳片一放,宣傳照一上,還不把你挑花眼?”管平恩威并施。
“你還不如給我個棘手的案子呢。”裴允繼續抗議。
“東苕的白骨案,有眉目了嗎?”管平不假思索地問他。
“查到點線索,又斷了,我和申屠正努力著呢。”裴允有些沮喪。
“先把今天的政治任務給我好好完成了,白骨案,你們也不能泄氣,一條人命沒了,不可能一點線索都沒有。”管平下了命令。
“好。”裴允回到單位,到政治部報到,一直忙到晚上,才算把宣傳任務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