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愿力的奇跡(修訂版)
- 馬明博
- 7字
- 2021-11-23 16:28:31
壹 在大覺寺醒來
01 緣來如此
車停下來,南泉睡眼惺忪,望著窗外:“九華山在哪里?”
我問他:“你看看,這兒哪里不是九華山?”
一句話,逗得幾個人都笑起來。
蘇東坡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你看,這世上,“不識廬山”者,大有人在。
一路峰回路轉,過橋越溪,上坡下坡。就這樣,不知不覺,車到大覺寺。
當家師宗學法師正在寺中經行。見我們下車,他雙手合十,微笑著迎上來。
夜行的列車,自北京南下,一路奔行。輕輕搖晃的車廂,如同搖籃;昏暗的燈光下,同車廂者鼾聲四起。我無眠,靜靜伏在鋪上臥讀。
對得閱讀之趣的人,一本書就是一座花園。書中長長短短的篇章,是一叢叢的鮮花。旅途中有書讀,人簡直是攜帶著一座花園旅行。
漫步在這精神的花園中,夜深處,腿沒有累,眼睛卻倦了。我合上書本,撳滅燈盞。仰望著黝暗的車廂頂,聽著窗外咔嗒咔嗒有序的行車聲,漸漸步入夢鄉。

車停下來,南泉睡眼惺忪,望著窗外:“九華山在哪里?”
我問他:“你看看,這兒哪里不是九華山?”
一句話,逗得幾個人都笑起來。
一路峰回路轉,過橋越溪,上坡下坡。就這樣,不知不覺,車到大覺寺。
清晨,在移動的床上醒來時,車已從燕北來到江南。窗外,遠山近樹,風物已異。而且,天空中飄著雨絲。
從枕邊拿起昨夜沒有讀完的《小王子》,法國作家圣·埃克絮佩里的童話名著。打開這本與我同行的書,在扉頁上,寫下幾行文字:
買了數年,一直未能細讀。去九華山,在書架上尋書時,見到《小王子》,心中一動。遂放進行囊,請“小王子”與我同行。早晨醒來,車窗外果真在下雨。昨夜,好像在夢里見到了“小王子”。我欣喜地問他:“你怎么到我夢中來了?”“小王子”說:“外面在下雨,我實在找不到躲雨的地方了。抱歉。”
車抵合肥。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火車站,褲兜里的手機響了。
來接站的司機小王已在站前廣場等候。
自合肥來九華,車行高速,一路平坦。兩個小時后,車到九華山下,開始沿盤旋的山路,由低處向高處前進。
山路多彎,人在車中,搖來晃去,頭有些暈。窗外,竹林青翠,遠山層巒疊嶂,此刻人卻沒有了細看的心情。逼仄處,迎面而來的車輛,幾乎是擦肩而過,平添了幾分驚險。久居平原的人,乍見這陣勢,心里多少有些緊張。
司機小王行慣了山路,神色悄然。我的同行者,小說家南泉、畫家南溪,或許是昨夜都沒睡好,此刻正在比試著鼾聲,對窗外的事一片混沌。唯苦了我這個睡不著的清醒者,兩個手掌心里,各握出一把汗水。
忽而,路又由高而低。車過九華街,行向后山。
在大覺寺客房,安頓好行囊,簡單洗漱,洗卻一路風塵,天已近晌午。
踱步到寺右側的平臺,駐足放眼,遠處近處,滿目青山。近些的,青山原不動,白云任去來;再遠些的,起伏的層巒疊嶂,形如中國水墨畫中用大寫意手法勾勒出的線條;更遠處,山色一片深藍;目光所及的邊緣,云蒸霞蔚,蒼茫的天地已分不出彼此。
遠遠傳來汽車引擎聲。一輛白色的雷克薩斯碾著散亂的石子顛簸著開過來,在我們身邊停下。
梵音搖下車窗,摘下墨鏡,探頭窗外,微笑著和我們打招呼。
山寺清齋,山野菜、糙米飯,清清淡淡,佛家本味。
午齋后,梵音探問:“你們是補個覺,還是跟我去轉身洞看看?”
暮色幽藍中,我們從轉身洞回到大覺寺。此刻,天已完全黑了。南泉、南溪、梵音去吃晚飯,我有些疲憊,回屋上床,沉沉睡去。
整間客房,像一只用空的油漆桶,黑乎乎一片。一縷昏黃的燈光,透過窗簾上的洞,在墻面上投射出一圓淺淺的白。
門廊里的燈,不知道什么時候亮起來的。那圓淺白,像《八大山人畫集》中的一串花鬘。那串花鬘,無依無傍,呈現在畫紙中央。
此刻,我已醒來,但沒有馬上起身,依然靜靜地躺在床上。慢慢回想那串花鬘,十余朵含苞的小花,首尾相接,組成一個圓。每朵花,都像一張笑臉,在綻放喜悅的光芒。雖然十余朵花相依為伴,但整串花鬘卻是孤獨的。
這串花鬘,讓人想起釋迦佛宣說的“諸法緣起”。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件事物是孤立存在的。任何一個客觀的存在,都有許多可見的、不可見的或可感的、不可感的因緣之線,將之與其他事物,千絲萬縷地纏繞著,形成“因、緣、果”的親密關系。如一粒樹籽(因),依靠土地、陽光、雨露(緣),長成大樹(果);遞進一下,大樹被伐(因),工人加工為木材(緣),做成家具(果)……
此刻,我在大覺寺醒來,也是有因,有緣,有果。
一本書,一次閱讀,一個推介,一次會晤,一個愿望,一次行旅……分開看,這些事既孤立又偶然;從緣起的角度看,卻是因、緣、果遞進著。這串有因有緣有果的花鬘,一路引領我,來到大覺寺。
人們常說:“原來如此。”此時,對于在大覺寺醒來的我,卻是“緣來如此”。
我從床上坐起身,讓眼睛慢慢地適應房間里的黑暗。南泉、南溪床上,空空如也。
步出客房,室外夜色幽深。近處的山峰隱身在夜幕之下,默不作聲。有風吹過四周的松林,樹枝相接時傳來細碎的摩擦聲,像電影院暗處相鄰而坐的情人在喁喁低語。
寺右側,茶寮所在的平臺上,孤燈獨明。有五六個人圍坐于石桌畔,飲茶夜話,不時爆出陣陣歡笑。
自轉身洞回來時,寺中尚不見這些人。他們是誰?自哪里來?夜已深,他們為何不睡?南泉、南溪是否也在那里?
這些疑問,引領我穿過長廊,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