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夢想的詩學(法蘭西思想文化叢書)
- (法)加斯東·巴什拉
- 1215字
- 2021-11-23 16:3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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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蒙·吉利雅在由《紅方形》雜志轉載的一篇舊文中,談到他作為語言工匠的歡欣和苦惱,他寫道:
假若我對我的職業更有把握,我會自豪地掛上一塊招牌:“本店清除詞語污垢……”成為詞語的刮洗匠,言語的除垢匠,這是個艱苦而有用的職業。
說到我本人,在詩人幫助下的那些幸福的早晨,我喜歡對我熟悉的詞進行一次小小的整頓。我公平地支配兩種性別的喜悅。我想象當人們把一種性別的詞和另一種性別的詞相配合時,它們就享有小小的幸?!鼈円猜淙胄⌒〉臄硨χ小T谖膶W上出現惡作劇的日子里,閶(l'huis)與門(la porte)關閉的功能孰好孰壞?在令人生厭的閶與歡迎人的門之間有多少“心理學的”細微差別?。〔煌詣e的詞怎能成為同義詞呢?這只有不愛寫作的人才能相信。
和述說城里老鼠與鄉間老鼠對話的寓言家一樣,我喜歡讓友善的臺燈與愚蠢的落地燈對話,后者是客廳光亮的特里索丹。
萬物均在靜觀并交談,善良的愛德華·埃斯托尼耶
這樣想,他讓這些靜物像嚼舌婦似的講述房中居住者的故事。倘若在諸種事物與物件中,“每個它都能找到它的她”,它們的談話會更加有聲有色而親密無間。因為語詞相互愛戀。正如所有有生命的東西一樣,它們是“天生而就的男與女”。
就這樣,在無窮無盡的夢想中,激起了我的詞匯的婚姻價值觀。有時,在一些平民性的夢想里,我使匣子與瓦缽配合。但是那些從陽性到陰性極近似的同義詞更使我著迷。我不斷夢想著它們。我所有的夢想都對偶化了。所有的詞,無論涉及事物、世界、感情抑或妖怪,都開始尋找它的伴侶:鏡(la glace)與鑒(le miroir)、忠誠的手表與一絲不茍的計時器、樹葉與書頁、樹林與森林、云彩與云、(傳說中的)蛇與龍、詩琴與里拉琴、淚珠與眼淚……
有時,我對如此多的來回擺動感到厭倦,我在一個詞——我開始因其本身而喜愛它——中尋找避難所。在詞的心臟里休息,在詞的斗室里明辨秋毫,并感覺詞是生命的萌芽,一次逐漸增長的黎明……詩人卻在詩句中,一語道出所有這一切:
詞可能是一次黎明,甚至是可靠的隱蔽處。
從那時起,在讀米斯特拉爾的文章時,當我們聽到普羅旺斯的詩人把搖籃一詞變為陰性,那是多么歡快的閱讀和多么悅耳的聲音??!
那故事情景很美,敘述起來會很有意味。為采摘幾朵“格萊絲花”,四歲的米斯特拉爾掉進了池塘。他的母親將他從水中拉出并給他換上了干衣服,但池塘里的花是那么美,孩子為了摘花又墜入水里。由于沒有其他衣服可換,母親只好給他穿上星期日的袍子。孩子穿上星期日的袍子,引誘更壓倒所有的禁令。他回到池塘,又一次掉了進去。慈愛的母親用圍裙為他擦干,而且,米斯特拉爾說:“由于害怕孩子受驚恐,她讓我喝了一小匙驅蟲藥后,將我放進我的搖籃筐里,在筐里,我哭累了,不一會兒我睡著了?!?img alt="Frédéric Mistral, Mémoires et récits(traduits du proven?al), plon, p.19."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05972E/13717505705117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5106081-h9gD0y9ELyCXkx9FnsfzpX0VU7wH7pRd-0-d82125bbdc875bc19f1773036ca2727a">
我們必須讀這整篇故事的原文,我不過是敘述一個梗概而已,因為我只記得凝聚在一詞語中的溫情,這一詞語給人以安慰并有助于入睡。米斯特拉爾說:在我的搖籃筐里,在搖籃筐里,是童年多么酣甜的睡眠??!
在搖籃筐里,人們經歷的是真正的睡眠,因為人睡在陰性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