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窗外招進來。
他睜開了眼,迅速坐了起來,并且順勢從枕頭下面拿起了一把上膛的手槍,對準了前面。
前面站著一個人,在黑暗中,看不見任何表情。
“你是誰?”他問。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黑暗中的人說話了,往前走了走,月光下,他的樣子漸漸清晰起來。
如同一面鏡子,對面站著的人竟然是他,不,那不是他,只不過和他長得一模一樣,標準的國字臉,濃眉大眼,一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臉,此刻卻顯得格外不同。
“不,怎么會這樣?”他握槍的手有些顫抖,他無法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幕。
“事情應該怎樣?你加入組織那天開始你就應該知道,什么事情都逃不開組織的安排的。組織叫什么?神圖,眾神之下,皆如圖畫?!蹦莻€人說道。
“我明白了。你們已經啟動了蝎子計劃,這一切原來都是計劃之內的。”他頓時恍然大悟,握槍的手開始顫抖。
“那你說接下來我們怎么辦?是我替你,還是你替我?其實我們是一個人??!”對方搖著頭,一臉無奈地說道。
“這世上只有一個我,怎么可能多出來另一個?你是假的,你的一切都是假的,你的人,你的聲音,你不能在這里,你去死吧?”他說著開槍了。
砰砰,槍聲響了起來。
他睜開了眼,月光從外面照進來,他大口大口喘著氣,整個人身上全是冷汗。
房間里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
沒有那個黑影,沒有和他一樣的人。
他從床上坐了下來,然后走到了衛生間。擰開水龍頭,他看到鏡子里的自己面目憔悴,尤其是兩個眼睛,呆滯無力。
從衛生間里走出來,他沒有再回去睡覺,而是坐到了客廳。
黑暗的客廳,沒有光。魚缸里的燈亮著,三條細小的海魚在里面來回游走,用盡力氣想沖出去魚缸,但是卻始終徒勞無功。
曾經,他們就是魚缸里的三條小魚,有機會從魚缸里跑出來,可惜卻被獵人發現了。為了讓另外兩條魚離開,他留了下來。
被抓回去的那段日子,除了黑暗和恐懼,他再也看不到其他東西。他被關在禁閉室里一個月,暗無天日的世界中,讓本來就膽小害怕的他害怕到了極點。他蜷縮著身體,捂著耳朵,閉著眼睛,任憑那些恐懼的惡魔侵入自己的身體,直到他的身體里開出一朵花。
“你需要我,只有我和你在一起,我們才能完整。”黑暗中,那朵花說話了。
他睜開眼,看到了那朵花。
是不是太久沒見蓮花,所以才會迷戀牡丹花?
他伸出手觸碰了一下那朵花,從此以后,那是他黑暗中唯一的秘密。
“你今天有點傷感了。你忘了當初你替她們遭受的罪嗎?你忘了你的毒誓嗎?”那朵花說話了。
“沒有,我沒有忘記?!彼斎徊粫?,那一個一個痛苦的日子,像蛇一樣盤攀在他的身體里面,昂著頭,吐著信子。
“那就不要仁慈,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我們的事情馬上就要結束了,你要不要考慮把我放出來,我們形影不離,以后有事情再面對,一起承擔?”那個聲音忽然溫柔起來,像一個楚楚動人的小女孩。
“不,不可以,你不能出來,你不能。”他一下子打了個激靈,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然后手忙腳亂的跑到前面的桌子抽屜面前,將里面的藥箱倒了出來,看到其中一個小藥瓶,他立刻拿起來,然后將里面的藥物全部倒在了地上,然后撿起其中一個白色藥品,擰開蓋子,將其中的藥丸全部塞進了嘴里,然后他在墻邊,半天沒有平復過來。最后,他緩緩地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等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六點了。
新的一天開始了。
他站起來,將地上的藥品收了起來。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愣了一下,走過去才發現是事件提醒,今天約了新的心理醫生。
七點三十分,他收拾好出門了。
早上的城市,晨曦剛起。街上都是早起的人,他穿過馬路,走到天橋對面,然后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三里河?!鄙宪嚭螅麑Τ鲎廛囁緳C說道,三里河是火葬場。
“這么早去三里河,是有親人不在了嗎?”出租車司機問道。
“是送朋友?!彼α诵Γ高^后視鏡,可以看到后面有一輛黑色的大眾車跟著他們。
“唉,人生真是沒意思,到頭來都得走這一趟?!彼緳C嘆了口氣,擰開了收音機。
正是早間新聞時間,里面正在播放的是昨天發生的兇殺案,兩名主播在相互討論這段時間林城發生的兇殺案,真是一起接一起,感覺人心惶惶,甚至有的人都想逃離林城了。
“最近城市不太平啊,聽說兇手還沒抓住?!彼緳C又說話了。
“是的,警察也是費了不少勁?!彼f。
“也不知道這兇手怎么想的,非要殺人干什么?并且一個接一個的,弄得人都不愿意出來,我這生意都差了不少?!背鲎廛囁緳C嘆了口氣。
“殺人自然有殺人的道理,不過我想快結束了。畢竟時間這么長了,警察肯定會查出來的?!彼α诵φf道。
“但愿警察早點抓住兇手,我們就也就心安了?!彼緳C說道。
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車子在公路上快速飛奔,身后的大眾車跟的不緊不慢,像一道黑色的影子。
十幾分鐘后,車子停了下來。
他付了賬,然后下了車。
出租車離開了,那輛黑色的大眾車也停了下來。
他走了過去,敲了敲車窗。
車窗打開了,司機是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戴著墨鏡,看不清樣子。副駕駛上還坐著一個一樣打扮的男人。
“一大早就要殺人,真是有點不習慣。”他輕聲說道。
“什么?什么意思?”男人愣住了。
他笑了一下,轉瞬間伸手扼住了男人的脖子,然后按住他的腦袋用力撞到了車頭上面,然后他從口袋里順勢掏出一把尖刀,對著副駕駛上的男人用力扔去。正好刺中了那個人的胸口。
確認車上兩個人死亡后,他看了看四周,快速離開了現場。
八點半,他來到了心理診所。
推門進去,他看到一個女人。
“怎么是女醫生?”他皺了皺眉頭,心里嘀咕了一下。
“怎么?歧視女性?”女人看出了他的微表情,笑著問道。
“說是約的劉醫生,我不是特別喜歡臨時調整計劃。”他說道。
“劉醫生早上突發闌尾炎,現在在醫院,你這個客戶說是非常重要,才托我過來。老實說,我比劉醫生的名氣高很多,要不是他苦苦哀求,我還不來的。”女人說道。
“那好吧?!苯裉焖臅r間是安排來這里,如果再調整時間,也不好再安排了。
女人倒了一杯水,放到了他面前,然后說道,“我叫安婷,你可以稱我安醫生。你遞交的情況我看了,我覺得太簡單了。所以要你配合我回答接問題。”
“什么意思?”他警惕地看著眼前對女人,從他一進門,這個女人的眼神就一直在打量他,女人的眼光敏銳,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仿佛要看穿他所有的秘密。
“不要緊張,你不想說的自然不會問你。你既然選擇來看心理醫生,就應該相信我們。不論你有什么秘密,在我們心理醫生面前,你只是一個需要幫助的心理患者?!卑叉门牧伺淖雷?,溫柔地笑著,目光充滿了信任。
“安醫生,你真的很適合做心理醫生,你的笑容很好看?!彼f道。
“謝謝夸獎,不過希望別讓你認為是職業笑容就好。”安婷說道。
“不,有些笑容是從內心出來的,有些是出自職業習慣。我有個朋友,她是福利院的老師,平常也是很溫柔,很喜歡笑,小朋友們都很喜歡她,可是她也有很冷酷的一面,冷酷到像一個無情的殺手。不知道這種性格的極端,安醫生是怎么理解的?”他身體往前傾了傾,目光直視著安醫生。
“我們所有人面對善良的東西,都會有發自內心的真誠。我想你的朋友面對孩子的時候,她一定是真誠的,因為孩子是這世上最單純的。至于你說她冷酷的如同無情的殺手,那應該是她面對的人比她更加冷酷無情吧?”安醫生依然帶著笑容。
“那安醫生,你要問我什么問題呢?”他也笑了起來。
“我看你的資料上寫著的問題很簡單,就是一個睡不著覺,甚至會出現一些幻覺?”安醫生翻了翻面前的資料本。
“對,睡眠很差,并且經常出現一些不知道是真還是假的幻覺,并且這些幻覺很真實,真實的讓你無法相信他的是假的。比如說,我會看到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他站在我面前,看著我睡覺,那種感覺就是,你明明知道那可能不是真的,但是卻能清晰地看到。甚至還能聽見他說什么,他要做什么。就像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鬼魂,他躲在家里某個角落,每天等到晚上后,他便會悄無聲息的出現。”他講出了一些情況。
“許先生,你朋友多嗎?”安醫生似乎對他講的情況并不在意。
“不多,沒有?!彼肓讼牖卮鸬?。
“你平常喜歡和人交談嗎?”安婷又問。
他搖了搖頭。
“好,你說的幻覺是什么?”安婷在本子上開始記錄。
“很多,不過最多的是殺人?!彼吐曊f道。
“殺人?”安婷頓住了,抬起了頭。
“對,就像今天早上,我過來這邊的時候,還殺了兩個人?!彼皽惲藴悺缀跻N到安婷的臉上。
安婷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凝視著他的眼睛。
“哈哈,我開玩笑的?!彼蝗恍α似饋恚绷松眢w。
安婷還沒有動,輕輕轉了轉手上的筆,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