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晚上八九點鐘，大多數人陸陸續續的下班，值夜班的工作者開始出發，不是見不得光，只是只能見見月光。

其實有月光也已經很難得了，一些人總是追逐那些遠在星球之外的更明亮的光芒，美其名曰夢想，還有一些人喜歡對身后的人說要腳踏實地，先定一個小目標，不知是否是一批人說的。

一邊高喊要有遠大的志向與抱負，一邊嫌棄現在的學生一代不如一代，這是朝溪對俞司南的評價。

對沒有理想和夢想說這跟咸魚有什么區別，遇到有夢想的人說還是先要面對現實再談夢想，其實何必管他人如何說，上面那些都是騙流量的套路。

身著軍裝的男人靠在監牢門口，指間夾著一支火光明滅的煙，呼出一口白煙，聲音虛幻道：“想改變世界的人有很多，不是每個都能成功?！?

監牢里面響起威嚴的聲音，聲如洪鐘，“總比不去改變好，一昧保守談什么未來?！?

正在客廳吃宵夜的慕子言忽然打了噴嚏，心想：誰在說我？

祈佑立馬遞給他一張紙巾，慕子言接過擦擦嘴角，掩飾道：“這個火鍋太辣了，以后買不辣的湯底。”

祈佑抬起眼皮疑惑的看了眼慕子言，是怕辣么，面上淡定道：“昨天晚上有幾個問題想問，但你跟…舅舅出去了。”

“什么問題?！?

“我是你收養的吧。”

慕子言拿起筷子拼命夾菜到祈佑的碗里，邊夾邊吐槽，“你都用稱述句說了還問什么問，多吃一點說不定還能長高……”

碗里的菜一點點堆積起來，握著筷子的手放在桌上半天沒有動，聽到慕子言終于承認，祈佑心里反而有些悵然若失，要是一直裝作不知情也許會更好。

“在我幾歲的時候收養的，為什么收養。”

“三歲，”慕子言放下筷子淡淡道，早晚要攤開來說的，今天就全說開，“因為你長得可愛?！?

對于慕子言的說法祈佑表示很合理，雖然沒見過小時候的照片，但他能推算出自己小時候一定是長得很好看的。

“還有呢？”

“還有什么？”慕子言反問道，不是已經回答完了么。

“理由合理不充分。”

必要不充分條件，還真是活學活用，慕子言喝了口酒潤潤嗓子，補充道：“還因為我們倆都是孤兒，沒有家，同病相憐，還是三歲的時候最可愛了，長大后反而沒有當初那么招人喜歡?！?

握著筷子的手一緊，說前面半部分就夠了，干嘛加上后半部分，祈佑心道：實話果然很傷人。

拿著筷子戳戳碗里的菜，半晌沒有說話，慕子言見祈佑長大了還做小孩子氣的事，悠悠道：“別戳了，再戳就成菜泥啦~”

……祈佑拿著筷子戳也不是，不戳心里又不舒服，最后扔下筷子起身撲到慕子言身上鬧小脾氣道：“我都沒有嫌棄你腦子不好！”

誰腦子不好了！慕子言在心里喊，伸手拍拍半大孩子的背，似是很為難的說道：“你太重了……”

祈佑聽到這話把慕子言抱得更緊，把整個人全部的重量壓在對方的身上，讓你嫌棄我！

對于祈佑小孩思維的報復，慕子言在心里默嘆一口氣，小時候多理智成熟啊，長大后竟然幼稚到如此地步，心理年齡最多三歲。

半晌祈佑見慕子言一動不動任由他無理取鬧，覺得沒意思，松開手坐回到自己的坐墊上，拿著筷子繼續戳半碎的豆腐。

不久后碗里的菜被戳成了稀巴爛，五顏六色的一碗碎渣看著就沒胃口，端起碗把碎爛的菜倒到慕子言的碗里。

慕子言坐在墊子上默默地注視祈佑的動作，準備放大招，等把碗中的菜轉移完，伸手摸摸還俯著身的人的頭，溫柔的說道：“祈佑，爸爸愛你~”

“啪嗒——”手里的碗掉在茶幾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說好的兄弟變成了父子，祈佑愣了一下直起身認真道：“你坐在此地不要動，我去給你買兩個橘子?！?

說完真的轉身出門下樓去了，慕子言拿起筷子繼續吃火鍋，這下整鍋都是自己的了，待會兒還有橘子吃，這月份的橘子可貴了，不過這里不是市中心，附近的超市小概率會有橘子上架吧~

馬路邊上的水果店基本上都已經關門，祈佑走到幾百米外的超市里找橘子，可七月不是橘子成熟的季節，找了一圈只見放水果的架子上掛著各式水果的裝飾。

伸手摸摸橙紅色的扁球，只要輕輕一扯，就能把它摘下來，但這是不對的，不能破壞別人家的物品，可是沒有橘子我就當不了爸爸了。

祈佑站在水果掛飾前十分糾結，在超市打工的女學生注意到他，慢慢走近詢問：“你要買什么？”

祈佑張開手，露出塑料做的橘子模型，小心翼翼的問：“這個可以賣嗎？”

女孩驚訝了一瞬，搖搖頭，這是她第一次第一天上班，讓祈佑在原地等著，“我去問問經理。”

隔了好幾條過道的地方，女孩和經理說有顧客要買裝飾物，經理順著女孩說的方向看去，見一個頭發略長及肩的少年，戴著淺色的口罩，站在水果架前停留。

經理心里揣度少年是不是有某方面的疾病，上前小心問道：“請問是您要買裝飾物嗎？”

祈佑點點頭，指著一個橘子說道：“就要兩個橘子?！?

經理扯出一抹為難的笑，不急不緩的引導道：“您確定是要買塑料橘子嗎？我們有其他可以食用的水果……”

祈佑一把拉下口罩肯定道：“就要這個?！?

經理呆呆的看著眼前的臉，覺得自己呼吸都暫停了一分鐘，祈佑在他眼前揮揮手，再次問道：“可以賣嗎？”

經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盯著祈佑的臉，就連周圍的聲音都被他屏蔽了，祈佑拉上口罩回頭找女孩。

女孩見經理還站在水果架前發呆心下疑惑：經理是沒見過長得好看的人么，網上不是有很多神顏嗎，雖然絕大多數都是化妝后再P圖，即使遇到真人也要淡定，又不是跟P過圖的一樣好看。

吐槽完隨手扶了下將近八百度的厚重的眼鏡框，淡定道：“我去問問。”

女孩帶著一副經理沒有見過世面的模樣拍拍經理的胳臂，“經理？經理？！你回個神！”

“哎哎，”經理條件反射似的回應，懵了一會兒轉頭問：“人呢？”

女孩指指稱重臺方向，“人家還等著回話呢，到底可不可以賣？”

“賣賣賣……”經理迅速扯下整串水果裝飾，檢查沒有什么損壞后小跑到祈佑身邊遞給他，大氣凜然道：“送你了！”

女孩站在身后掉下了厚重的眼鏡，什么情況？不是說賣的嗎，一下子變成送了，這果然是個看臉的世界。

祈佑毫不遲疑的接過水果裝飾，笑著對經理道謝，經理看到一雙笑彎的桃花眼，只覺得心臟在砰砰跳，幸好不是露出全臉笑，不然也許一個撐不住就昏了過去。

女孩重新戴好眼鏡，剛才的少年已經離開，經理還在發呆。

祈佑心滿意足的拎著塑料水果，穿過寬闊的街道，繞了兩條小道走近住宅區，距離小巷轉角處只有兩米時，一聲凄慘的犬吠聲忽然響起。

是有人在虐待動物嗎？

祈佑在轉角處停下腳步，路燈打下模糊的光，在綠化道方向傳出狗的嗚咽聲，正猶疑之時，綠化道邊的路燈下顯現出一個渾身熒白色的人，身上沾滿了暗紅的液體。

緩慢抬起頭，露出一張嘴角夸張上揚的詭異笑臉，帶著死亡的氣息注視著祈佑。

塑料水果串從手里掉落，祈佑僵硬在原地，心里升起一股恐懼害怕的氣流，貫穿全身，手一抖扔掉橘子，撒腿就玩小巷里跑。

熒白色的人見狀跟了上去，祈佑顫抖著手用力按著電梯按鍵，心下恐慌又焦急，每一秒都呼吸著死亡靠近的空氣。

聽到身后的腳步愈來愈近，祈佑只能拼命按著電梯按鍵，腎上腺素急速上升，被深不見底的海似的緊迫感充斥著神經，背后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就在腳步聲一頓，熒白色的人伸手開門時，電梯門打開了，里面站著一個清秀的年輕人。

未等慕子言開口問，祈佑迅速沖進電梯快速的按關門按鍵，低頭看到電梯門在第三個人進來前關上，懸著的心終于松了下來。

一把抱住慕子言的胳臂，顫抖著聲音心有余悸道：“剛才、有個很詭異的人在身后追我?！?

話里包含著恐懼、驚慌、心驚膽顫等情緒，慕子言淡定的摸摸嚇壞了人的頭，清冷的聲音溫和道：“不怕，爸爸會保護你的?！?

原先很害怕的情緒一下子減少了三分，取而代之的是下意識的回懟，“我給你的橘子可能在他手里?！?

電梯里響起一陣低低的輕笑聲，好看的眼睛微彎，清冷的聲音摻雜了幾分愉悅，“也就是說你兒子被你關在電梯外了？沒想到我年紀輕輕的就有孫子了~”

“那是給你的！”祈佑反駁道，一本正經的跟慕子言說：“有人搶你的橘子還笑?！?

慕子言面不改色的玩笑道：“爸爸知道你孝順~”

(▼ヘ▼#)祈佑手里沒有重要道具又說不過慕子言，只能一個人在心里生悶氣，抱著慕子言的胳臂回到家迅速鎖門。

反復確認門真的鎖好了，祈佑舒了口氣，走到客廳見茶幾空空如也睜大了眼睛，這是吃完了嗎？

廚房里傳出水流嘩啦啦的聲響，清冷的聲音伴著水流聲緩緩道：“見你出去那么久還不回來，我就收拾了火鍋下樓找你去了。”

祈佑雙手環抱胸前喪著臉，今天也太倒霉了！回頭看了眼廚房，總覺得這些倒霉事都跟腦子有問題的傻老哥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