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冰

20XX年11月6日星期六霧轉晴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夠選擇性失聰。這樣我就聽不到昨天考試后哪里都躲不掉的討論聲，也聽不到房間外父母的爭吵。

我努力緊閉著自己的耳朵，可還是聽到了做錯的兩道大題，還是給不出爸媽各自想要的答案。

窗外朦朦朧朧一片，仔細分辨也才能勉強辯出太陽的方向。考后的第一個周末，與我卻不是個好天氣。

“媽，我出去了。”我想去找許夢，這樣的天氣，她一定還在賴床。

“去哪啊？媽媽一會要出去吃飯，跟我一起去吧。”

“不去了，我和同學約好了。”

拿起外套準備走，我爸又叮囑起我來。

“外面那么大霧，你這外套太不顯眼，不安全。”

我抻起自己的衣角，純粹的米白色極其適合藏在這場接天映地的大霧里。

“有什么不安全，一件外套而已，用得著這么謹小慎微嗎。”

我以為自己突然有了什么奇異的魔法，腦子里的話不經過嘴巴就能發出聲音，想想也知道十八歲的自己哪可能還活在童話里，是我媽又在反駁我爸。

“我說不安全就是不安全，那么大的霧，根本看不清，出了事怎么辦。”

“出了事怎么辦，你就知道出了事才來關心，嫌女兒的外套不顯眼，你倒是買了顯眼給她啊。”

“我怎么沒買過。”

“你買什么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把錢都花在自己的收藏上，女兒吃什么穿什么，你關心過嗎？”

“我怎么沒關系過。”

“你怎么關心的。”

“你這人不講道理。”

“我不講道理，明明是你不講道理。”

我蹭到門外輕輕關上了門，里面的爭吵聲并有停下，他們誰都沒注意到話題中心的我已經離開了。

置身大霧之中，才發現它比看起來更可怕，能見度不到五米的視線范圍里，我只能憑著記憶掃清路上的障礙，若不是走在從我家到許夢家這條從小到大走過上千次的路上，我真不知道自己會在哪一個路口撞到樹上。

拐過前面那個彎，再走過兩個路燈桿就是了。第一個。。。第二個。。。就是這里了。

終于可以不再死盯著腳下的路了，我抬起頭來長抒一口氣，濃烈的霧氣反倒嗆進我的喉嚨，我還沒來及得為自己的成功抵達慶祝就不得不大聲的咳了起來。

“凌冰嗎？”

一個高高的身影出現在我的眼前，也或許他早就站在了那，只是我劇烈的喘咳聲才讓他注意到了我。這個時候出現在許夢家門口的會是誰？這個輪廓，這個身高，我努力瞇著眼，但還是有些看不清。

“凌冰，是凌冰吧。”這個聲音，這個熟悉的聲音。身影向我靠的越來越近，眼前的迷霧像是薄薄的面紗，隨著他的步伐一層層被揭開。我的心跳的越來越快，這不可能是真的，他這會應該在遙遠的北方，不可能出現在這。

“真的是你啊，這天氣，真是讓人看不清楚。”

“許。。。許希？”我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霧里還是在夢里。

“來找許夢嗎？她還在睡呢，你直接進去叫她好了。”

我站在原地有些回不過神，穿著家居服的許希還披著上一個冬天的外套，臉的輪廓因為清瘦而更加明顯，若不是我仔細看清了下頜上青青的胡茬，真的以為自己是在做著去年冬天的夢。

“凌冰。。。凌。。。”

“啊，許希哥哥。”

“你怎么了？”好像每次一見到許希我的魂就掉了線，真不知道我在他心里是個什么樣子。

“沒事，沒事，咳得有些難受，我先進去了。”

匆忙從他身邊溜走，今天的我穿的像只冬眠的北極熊，加上毫無邏輯的發呆，真是一秒鐘都不想再站在這。

許夢果然還在賴床，我拉開自己的外套，把從外面帶進來的寒氣一股腦全都灌進了她的被子。

“我早醒了。”她坐起身來，全然一副等了很久的模樣，只是黑眼圈卻重的厲害。

“許希怎么回來了？”

見了她，我的疑問再藏不住。

“我不小心把奶奶的事告訴他了。他放心不下，昨天下午就趕回來了。”

“哦，這樣啊，不過，其他你奶奶的事也沒必要瞞他。”

“我也不想，可我媽和奶奶都堅持。”

“最后你不還是說了。”

“是啊，還不如不說，昨天從醫院回來他就抓著我絮絮叨叨到后半夜，我眼睛都睜不開了。”

她邊說邊閉上了眼，“雙休日啊，就讓他毀了。”

“誰毀你雙休日了。”

許希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門口，我搭在許夢床上的腿趕忙收了回來。

“你中午和凌冰吃吧，我去醫院。”

“唉，你不管我們啊。”

“我回來又不是看你的，你好好在家別添亂就好了。”

“我什么時候添亂。。。”許夢張牙舞爪的作勢要向許希撲過去，我只敢僵直的挺著背，看著他們兄妹間打鬧。

“你去醫院的話我就回去，奶奶的病要緊。”看許希走出了房間，我對許夢說。

“他專程回來看奶奶的，醫院陪護不能太多人，今天就讓他去吧，明天晚上就要趕回去了。”

“這么快就走啊。”

“嗯，沒想到大學也這么忙。”

“這個給你留下。”

許希又走了回來，我剛塌下的背又下意識的挺直了。

“什么？”許希放了幾本書在臥室門口的桌上。

“昨晚我翻出的參考書，都是我高三時候用的，你拿去看看，也許有用。”

“哥，能不能別一回來就跟我談學習。”

“那好。”許希搖搖頭，“凌冰你拿去吧。”

“啊？”完全置身事外的我突然被叫了名字，反應迅速又蠢笨。

“我哥給你留作業呢。”許夢指指桌上的書，“你看，這有愛好學生的學生。”

“這英語都是通用的，凌冰你拿去看吧。”許希跟我說話時切換了不同的語調，比和許夢時溫柔但也客氣。

“行了，我走了。你們兩個別只顧得玩了。我高三的時候。。。”

“好了，我知道了，哥。”許夢把“哥”字拖得很長，蓋住了許希要說的話。

同樣是意見不同的對話，他們之間字里行間都是溫暖，而我們家卻是實實在在的爭吵。

“你拿去吧，我哥當年高考英語可是年級第一呢。”許夢把許希的英語筆記遞給我。

“你不用嗎？”

“我已經有很多了。”許夢拍拍桌角摞得很高的書堆，“你拿去吧，他說給你的。”

給我的？我接過許希的筆跡，左下角工工整整的寫著他的名字。我想伸手觸碰他留在書本上的溫度，可手掌卻不聽使喚的將封面全部壓住。

我有點不敢看他的名字，他那么好，那么真實，可我卻越來越覺得我們之間距離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