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夢

20XX年9月17日星期六晴

我媽學著奶奶的樣子忙活了整整一個下午，才勉強把飯菜端上桌。雖說味道差強人意，但對于過了半輩子軍綠生涯常年依靠食堂的她來說已經很盡力了，我自然也要很盡力的捧場。

比起排滿課的日常，畢業班的周末更加讓人疲憊，除了永動機般才寫完便又新長出來的練習卷，還有一刻不敢停下，生怕喘口氣就被踢出隊伍的緊張的心。如同高三以來的每一秒鐘，想要放松可總也不能真正的放松下來。

晚飯后的臺燈下，我匆匆趕著明天要交的作業。那些重復出現的問題讓我心煩，那些重復做出的問題更讓我不得章法。每當我想要沉下心來認真去解一道題的時候，亂七八糟的思路便千軍萬馬的向我弛來，爭先恐后的讓我選，連筆都被擠的拿不穩，就更別提靜氣凝神了。

還有十多天便要到國慶假期了，不知道這次爸爸能不能回來，許希上個國慶就借口說什么去打工，也沒見他買了什么好東西帶回來，還有，還有。。。這個m怎么又算錯了。

標準答案面前，我依舊一頭霧水，牛頓第二定律真是把我的七寸掐的死死的。

桌面突然陣陣的抖了起來，我驚得差點丟了筆，那些錯題不會真的再受不了揭竿而起了吧。

歪頭瞥向桌角，手機屏幕正一閃一閃的宣告著新的來電。

是信旸。

“喂。”剛還在想他會不會回來，電話就靈犀般的打了過來。我興奮的接起，全然忘了自己上次通話時莫名其妙的脾氣。

“還沒睡啊。”信旸說話的時候語氣很輕，滿滿的小心翼翼一下子喚醒了我的記憶。

對于這種”沒來由“的生氣，我總是還沒等得及結束就已經忘掉了發脾氣的原因。可顯然，信旸并沒有忘。我突然覺得有些抱歉。

”你，你那天氣還好吧。”思來想去，想說的話在腦子里排演了五六遍，說出口的還是最虛情假意的那一句。

“有些冷了，也還好，是挺冷的。”他大概被我突如其來的噓寒問暖搞得昏了頭，說起話來也丟了邏輯。

電話那頭沉默了下來，自己惹得禍還是得自己解決。

自從信旸走后，我在學校便再沒了傾訴對象。雖說相比起來，凌冰對我更加重要，可已經迷失在物質意識氣候帶里的她沒辦法再幫我消化對加速度的恨之入骨，也沒辦法理解我一錯再錯總也厘不清楚的問題。在高三嚴酷的競技場里，我們也只能拍拍對方肩膀相互鼓勵。籌謀未來，研究對手，我們兩個站錯了隊。

信旸留下來的習題冊還一直放在桌上，我心一橫，深吸一口氣。

“你，國慶假期回來嗎？”我的話說的干脆利落，鏗鏘有力，生怕稍有一點停頓自己便再不敢說下去了。

電話那邊的沉默瞬間被我打破，我還穩著自己彤彤的心跳，那聲擲地有聲的“回”便直撲向了我的耳朵。

我忍不住笑出來了聲。

“你笑什么？”信旸也笑起來問我。

“我笑什么？”我憋住笑反問回去。

“我先問的。”

“我現在問你。”

“我笑我自己。”

“你笑自己什么？”我收斂起表情預備仔細聽他說。

“我笑，我笑我自己又要回去當你師父了。”他話里盡是得意的語氣，我好像都已經看見他歪出嘴角的虎牙，在陽光下和他一起閃閃發亮。

“我不在，沒人幫你排憂解難了吧。”

“才不需要。”我的強辯沒有一點底氣，連自己聽了都不愿相信。

“這么盼著我回去，怎么不給我打電話。”話鋒一轉，聽筒那頭的信旸突然抱怨起來，可語氣里卻沒有抱怨的煩悶，這感覺，這感覺怎么有點像。。。雞皮疙瘩在手臂上鉆出一層，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抖了抖腦袋好讓自己清醒。

“我打給許希了，你們不是總能見面，就算打給你了。”

“那這樣啊，那我就不回去了，我和許希總能見面，你看見許希就當看見我了。”

他一句話把我反駁的啞口無言。

“你看行不行。”見我沒說話，信旸趁勢追問了過來。

“你今天打電話找我到底什么事。”我被塞的回答不出，行不行都說不出口，他明明知道我也無法回答，我也只好拿出偷梁換柱的看家本事，說些別的。

“嗯，也沒什么事，就想告訴你，國慶假期我就回去了。”

“回就回唄，不用特別告訴我。”我的聲音又變得很輕。

“嗯，對，我就是順便告訴你一聲。”

這次我緊咬著嘴唇沒再笑出聲。

“好了，問題也回答了，快去學習吧。”信旸的嚴肅像是突然向我砸來的籃球，讓人來不及躲閃只得條件反射的伸手去接。

“馬上就要月考了吧。”

“嗯。”果然高三里的每一個話都不能輕松。

“別只會嗯了，月考如果考不好，你可就。。。”

“就什么？”

“你就別想要禮物了。”

“禮物？”

“當然了，師父回去看你，當然給你帶禮物了。”

“真的?”我將信將疑。

”嗯，你好好考試就好了。”

我撇撇嘴沒理他，這感覺就像是九歲那年每天送我到班門口的許希，點著我的腦門告訴我，只要你今天不搗亂就有冰淇淋吃。

“行了，這還不到九點，趕緊做習題去吧。”

“你呢，你用不用寫。。。”話說到一半，想起許希放假回來輕松自在的樣子，想必大學生是不用寫作業的。

“我當然不用了，羨慕吧。”

我不說話，明明知道羨慕還一定要問出口。

“羨慕就好好加油，我和許希都等你。”

“才不去。”

我果斷掛了電話，怕再遲一秒他許希上身般的教導聲就要穿過電話殺過來了。

時針指向九點，我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好了，屬于高三的熱血夜晚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