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高的窈窕身影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著白衣，即使在家中也有坐得筆直的教養和習慣，肩上有一抹黑色的布料，就這么隨著她的手抬起，無助地顫了顫。

她打開窗簾，輕輕窺見城市一角，原本溫馨的夜空此刻伸出了虛偽的獠牙。城市夜景，遙遠的地方甚至是萬千星星點點的燈火。

“萬家燈火璨若星，不知何盞為我明。”

眼淚又一次模糊視線，孤獨的房間，孤獨的女孩，脆弱的心已經不能再承受一墻之隔處笑語晏晏的“一家”?？山甜B讓她止步，幼弱讓她敏感，失去讓她愈加彷徨。她安靜地坐下，正如母親在世時教導得那樣，冷靜地拿出了日記，一筆一劃工工整整。

“今天，父親帶了一個阿姨回家，告訴我，以后白阿姨會代替媽媽照顧我了?？晌也灰装⒁?，我只想要媽媽回來。她帶回來一個小弟弟，看得出來，父親很喜歡他。父親會像你一樣離我而去嗎？我很害怕?！?

落下“害怕”二字，她原本期圖奪眶而出的淚水忽而云消雨霽，冷靜地合上了筆蓋，好像害怕都加注在了那兩個字中被關在了筆記本的書頁間，她不再攜帶這種情緒了一樣。

她細翻了一翻這本將寫完的日記，最后這一天尤其的短而不加辭彩，這是她月余以來的空白后唯一的記錄，也是最后的。

“滴滴——”一個輕微的聲音響起。

她側頭從抽屜里拿出手機，看到老師的名字，于是按下接聽——

“喂，沈老師，是的，我是伊水。”

“嗯嗯。”

“我晚上和爸爸商量一下，下周一就回學校。”

“嗯嗯，謝謝，謝謝老師?！?

“好，老師再見?！?

她因為媽媽的事，休學一個月了，她現在初三。

不過和其他同學的畏怯和其他家長對于中考的如臨大敵不同，她好像在空白失神的一個月間，像是從地獄飄過，而喪失了常人的那一重感覺。

從房間內側輕輕敲門，而后她握緊門把，打開了門，走下了樓，客廳里是正襟危坐的爸爸，和善的白阿姨和一臉冷氣的弟弟，她沒有露出其他表情，沒有喜怒地直奔主題。

“爸爸，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

不久，洛伊水就重新回歸了正常生活，正常地上課、學習、寫作業，準備著還有兩個月就馬上到來的中考。

“伊水，你這個月都去哪兒了？”同桌好奇地問起。

“參加葬禮。”洛伊水的神情有些嚴肅，但是稚嫩的臉龐板起來只令人大嘆可愛。觸及涼涼地眼角，卻能讀出一重看不透的悲傷。

媽媽的病拖了半年，這一個月以來她依舊精神陣痛，但是此時此刻她冷靜地回答道。

媽媽曾經說過的“死生之外無大事”，如今竟連死生也算不得大事了。洛伊水又發起呆來，班主任沈老師已經不止一次見她發呆，她是個任教不到五年的新手班主任，對于這個乖巧的學生發生的家庭劇變很是擔心，又看到她發呆，沈老師心里很不平靜。

“伊水，出來一下好嗎？老師找你有些事?！鄙蚶蠋煖睾偷貙λp喚，趁著午自習的檔口，擔心又不著痕跡地問了問她最近的學習和心情。

洛伊水很平靜地回答，沈老師問什么，她基本答什么，神情肅穆。

“那爸爸呢？爸爸還是很忙嗎？”洛伊水這個孩子家里的情況她是知道的，有錢但是父母沒有給足孩子精神上的關懷，這一點從洛伊水留自己的號碼就可以得知。

“嗯?！?

“平時有沒有什么好朋友呀，可以談談心？”

“沒有?！?

洛伊水很坦然地回答，要說朋友是有的，好朋友可以分享心事的，她身邊一個都沒有。一種無力的孤獨感又縈繞在這個小小的女孩周圍，她水染過一樣的眸子里有著壓抑的悲傷，只是她低著頭。不過，溫和的沈老師沒有窮追不舍得問，她把握好了度，輕柔地說：“如果平時學習累了，課余可以上網和同學聊聊天，娛樂一下。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緊的。伊水，老師知道以你的實力一定可以。這是下個月推優自招學校的名單，你可以去試一下?！?

沈老師溫柔的對她點點頭。

洛伊水的眼眶有些濕潤：“謝謝你，沈老師?！彪y得的關心她不想消費過多了，低著頭克制禮貌地回了教室。

洛伊水不想辜負沈老師的一番好意，所以她選了一個時間最近的學校——全笙市排名第二的花川高中。

開放日那天她手里只拿了三個證書的復印件就踏進了校門，在第一輪填完表格遞交材料以后，她坐進了考場，三個小時的特長考試，題目基本都是從一些大學教材或者競賽題里挖的，文理雜糅，一百二十題選擇和三道論述題——包括一道高數證明、文言文論和英語閱讀評論性文字。

很多人是做不完的。

但是洛伊水被飛進考場的一只畫眉鳥吸引了注意力，見它飛出去了，洛伊水就提前一個小時交上了一份完整的答題紙。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考場。

盡管她沒有追到那只畫眉鳥。

嗟嘆了一口氣，她拿出手機，手機頁面跳出一則推送——今日《江湖》公測，十方江湖，靜待君臨。洛伊水鬼使神差地點了進去，宣傳片做的很精美，開篇是一只鳥的視角，由昔至今——那種國風質感和立體維度實在吸引人。內容似乎也很用心。她忽然想起同桌之前也和一堆同學討論過這個，很熱門，噱頭也很足。好像是什么華裔公司引進技術，花了七八年開發的網游。

怎奈2009那個時候電腦并不是家家擁有的常物，電競又總是被認為是不務正業，盡管很多人躍躍欲試，實際還是不太有市場。

但洛伊水在校門口等到了來接她的車以后，一到家就回房間打開了電腦。不知是真的很有興趣，還是只是玩性大發起來。她果然看到了Appstore里的推送，只遲疑了一下，就下了下來。

以前爸媽從來沒有抵制過自己打游戲，雖然聽班里那些打游戲的同學總說爸媽的反對挺恐怖的吧。但她是在沈老師的授意下打的游戲。

電腦頁面顯示著正在下載，她于是撐著腦袋，眼神放空。

“江湖初見，敢問英雄大名？”

洛伊水下意識想打自己的名字，又想到隱私保密性，于是嘗試編名字——她抬眸看到書架上一本《青蓮詩集》——媽媽最喜歡的。

于是她敲擊鍵盤——id：系潯陽。

思索了一下，并勾選了一個男生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