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走近，喉嚨里有咕隆的吞咽聲，還有濃重的感覺不到善意與否的呼吸聲。

良久，它一直注視著我。

我也一直保持著已經(jīng)快僵化的笑臉。

終于，它將防備的身體收了回去，變成我剛看到它打盹時的那般大小。

“帶上你受傷的朋友，跟我來吧。”

看到山貓松口，我當(dāng)即欣喜，趕緊半馱半拖半拉地將戚無帶上，跟了上去。

山貓帶我們過來的是一個山洞，只是這個山洞長在半山腰，距離地面有五米多的樣子。山貓不顧我們，已經(jīng)自行跳到洞口旁的大樹，借助樹枝的接力，安全到了洞里，直接走了進(jìn)去，完全沒有幫忙理會我們的樣子。

我見戚無仍未醒轉(zhuǎn)，眼疾手快地幻出尾巴纏上樹干借力飛身上了洞口，下一秒又極快地變回雙腿。

山貓并沒有在洞口，而是躺在了一塊石板上頭，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窩著。

“你不是用雙腳上來的，你有尾巴，我沒見過的尾巴。”

山貓淡淡看了我一眼，沉穩(wěn)不動。

“果然敏銳，不過你是小動物也不會跟別人說，所以你知道也無所謂。”我攤手，作不在意的模樣。

“那你要注意一點(diǎn)了，人類可是很喜歡異形生物的，他們發(fā)現(xiàn)你可能會把你拆皮撥骨，將你吃的一絲不剩，或者作為玩賞之物，永遠(yuǎn)囚禁，讓你無從出逃。”

我哂笑，好奇：“你知道的倒是清楚，看來你也有故事的。”

山貓扭過頭，“食物和水你自己去尋，我這里不提供，還有你記得安排這個男人的時候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我不喜歡他給我的感覺。”

“什么感覺啊，我怎么感覺不到。”

“不喜歡的感覺，你當(dāng)然感覺不到，你們是同類嘛。”

山貓眼神閃了一下，身子仿佛瑟縮發(fā)抖微動，又看向別處。

我反駁：“什么同類啊，我可不是普通人類，我跟他也不熟的。”

“你的氣息倒是挺溫和，你一定很惹小動物們的喜愛，尤其是那些溫順的。”

我就當(dāng)這是在夸我了，揚(yáng)揚(yáng)脖子，瞧了一眼山貓，算是認(rèn)同它的眼光。隨即我將戚無安置在了一個離山貓較遠(yuǎn)的一個角落。

天慢慢黑了，森林里傳來若有若無的獸吼聲，各種雜在一起，時有時無。

我摸摸餓得發(fā)慌的肚子，瞥著睡得跟個死人似的的戚無，撅了撅嘴。

山貓夜晚也出去活動了。

而我只能一個人看著天上的星子和月亮，忍著餓，嘆氣。

得了得了，無非是忍餓，等明日一早我就去覓食。現(xiàn)在嘛，睡覺睡覺。

我以為我會很難入眠，但是事實(shí)證明我睡得很熟，沒有一絲芥蒂。

我睜開迷蒙的雙眼，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山貓和戚無都不見了。

我心下一咯噔，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那個戚無不會被什么猛獸吃掉了吧。但仔細(xì)想想，又覺得不可能，我都好好的，一點(diǎn)沒有察覺，不像是有猛獸來過的樣子。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大約是這倆出去覓食了吧。

我一個凌空跳躍，直接從洞口直落地面。身體好似因?yàn)槟芰貋砗螅斡υ诼訌?qiáng)，身體也不像之前那么孱弱無力。

我運(yùn)氣極好，未走多久就看到一株油茶樹，旁邊還有一條小池子，內(nèi)凹，儲水清澈透明，能看到里面有小魚兒游動，來來去去，甚是歡快。

“哇，看來今天能吃的很豐盛啊，有魚肉吃，還有茶片可以佐食，算是彌補(bǔ)之前沒有吃到大胖魚的遺憾。”

輕輕探手入水，不一會兒就有一條魚兒游到了我的手心，興奮地在我手心上方蹦跶跳躍。

我收回手，看著這么活潑可愛的魚兒，自言自語：“你都要被我吃了，還這么可愛地看著我，讓我都有點(diǎn)不忍心了。”

點(diǎn)了點(diǎn)還恍然不知危機(jī)來臨的小魚的尾巴，我微微嘆息。

“不忍心的話，不若來吃我獵到的野雞。”

我兀地起身，回首。戚無這家伙居然躺在油茶樹旁的一棵蒼老大樹的枝干上，茂密的枝葉隱去了他的身形。只是他離我如此近，我居然半點(diǎn)沒有察覺，不由有些疑惑，我的能力不是都已經(jīng)恢復(fù)了嗎，為何他離我如此近，我卻沒聞到半點(diǎn)氣息。

“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沒有半分動靜。”

戚無跳下大樹，笑容邪魅：“你來之前我就已經(jīng)在了，你沒發(fā)現(xiàn)還能怪我嗎？還有你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嗎，兩次見面都是我在樹上，而你在抓魚。”

“那不算是有緣，只能說明做鬼的潛質(zhì)，每次都藏的好，讓人都發(fā)覺不了。”

我瞪了他一眼，他卻滿不在意，反而自豪地很。

“說明我功力深厚，連你都不曾發(fā)覺。上次看你以布遮臉，還有些好奇你長什么樣子，現(xiàn)在看來還真是奇丑無比啊，你這臉上是中了什么毒吧。”

這個人怎么跟那個城主一樣，真是沒禮貌！不僅沒禮貌，還很沒眼光！

呃，城主？涇珠？瞧我這腦子，差點(diǎn)忘記了。

“對了，小賊，你是不是偷了我的涇珠？”

戚無一愣：“涇珠？那是什么？”

我翻白眼，指著他衣襟的位置：“就是你藏著的珠子，別想蒙我，我都看到了。”

他沉思，半刻將珠子從懷里取出來，有兩顆，他捏在指間，問：“你說的是這個？”

“嗯嗯嗯。”我狂點(diǎn)頭：“這其中有一顆就是我的涇珠，就是左邊這一顆，我認(rèn)得的。”

說完我就伸手去取，卻被戚無一下躲開了。

“你干嘛，這是我的，還給我。”我怒。

“你的？這玩意兒可不叫什么涇珠，這是我，咳咳，我在城主府偷的。這可是墨云城的定城珠，墨翊水珠，姑娘怕是認(rèn)錯了吧。你聽聽這名字，一聽就是墨云城的東西，你這打扮看著也不像是墨云的人，你說這東西是你的，我可不信。還有這兩顆珠子一看就是孿生，斷不能有一顆是你的涇珠。”

“是真的，墨云的人眼睛都這么不好使呢，我不知道這顆珠子是怎么跟那顆什么墨翊水珠匯合在一起的，也不知道為什么它們長得幾乎一樣，但我說的是真的，這是我的。你不信是吧，我可以證明的，這涇珠可會認(rèn)人的。”

“哦~”戚無淺笑：“那就請姑娘示范一下了。”

我看著安靜躺在戚無手心的涇珠，再看看一副看好戲表情的戚無，我清清嗓子，使出了我溫和的笑臉對著涇珠。

“涇珠涇珠，來來來，主人在這里呢，快回來啊。”

看到?jīng)苤闆]有半分動靜，我于是偷偷湊近，手慢慢要去碰觸它，結(jié)果、、、、、、

“嘭！咚！”

“嘶！啊，好疼。”

我揉揉被磕得生疼的背部，內(nèi)心簡直酸爽至極。

這涇珠還是老樣子，我這都還沒碰到就被這涇珠的結(jié)界反彈飛到大樹的樹干，又落到地上，我這老腰都要骨折了。

戚無在一旁偷笑，零碎的笑聲無可避免地泄到我耳邊。

我老臉一紅，簡直是把臉都丟光了。

“笑什么笑！我們太久沒有見面，它對我有些生疏了才這樣的，并不是不認(rèn)我這個主人，你明白嗎？”我強(qiáng)裝氣勢道。

“是是是，璃茉姑娘說的都在理。”戚無笑著敷衍。

我干脆也耍起了無賴：“我不管，這就是我的東西，你還給我就是了。”

“那我怎樣還你？”

他手捏著涇珠朝前一送，我一個激靈，下意識后退。

見此，戚無笑得更加張狂了：“你躲什么啊，這不是你的東西嗎，都不敢拿嗎？你確定不拿，不拿的話，我可收起來了哦。”

“你、、、、、、”我語塞。

戚無將手指微微一斜，珠子便準(zhǔn)確鉆入了他的衣襟。

我指著他的鼻尖，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你個小賊！”

戚無一把捏住我的手，湊近：“姑娘的胡話張口就來，這么不誠實(shí)可不好。”

他的眼神由玩世不恭變得犀利，看著我，黝黑深邃，令人心慌。

我頓時有些委屈，我明明沒有說謊！用力掙扎了幾下，才掙開他的手，我瞪了他一眼，一時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睛慢慢紅了。

我蹲下身子，眼淚有些崩潰。

“啊啊啊，嗚嗚嗚、、、、、、”

我發(fā)泄地揪著無辜的花花草草，扯了又扯，直到我面前的花草禿了，我用沾滿泥土的雙手擦擦臉上的淚水，又環(huán)住小腿，將頭埋進(jìn)膝蓋，小聲嗚咽。

“噗呲。哈哈哈，你這是要笑死我啊，你這是在哭還是在學(xué)狼叫，再叫一次，可真有意思。”

我全不理會頭頂傳來的聲音，自顧自地悲傷。

“欸，你別來真的啊，怎么就哭了，我可沒欺負(fù)你。”

“胡說，你就是欺負(fù)我，你跟那顆破珠子都欺負(fù)我，我又沒做什么壞事，怎么感覺所有人都在和我作對，都欺負(fù)我，我就是那種小說里面那種最可憐的配角角色，總是不順。嗚嗚嗚。”

戚無也蹲在我身邊，摸摸我的頭：“咳，好了，不哭了，乖。”

我一陣驚悚，驚得抬起頭，盯著他，像看一個神經(jīng)病。

戚無眉眼閃了閃，有些心虛：“看什么，我看到別人是這么哄哭了的孩子的。沒想到還挺管用，你看你不哭了。”

說實(shí)話我剛才只是一時情緒所致，這陌生的世界，與沒有依托的無助一起涌上了心間，就只是一剎那，沒有任何外力，只是突然所至，一下子使得我脆弱起來。

我知道自己有點(diǎn)矯情了，于是起身擦掉臉上的不開心和泥土，甕聲甕氣地說：“我沒有騙你，這顆涇珠是友人贈與我的，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在你和周子墨的面前，它都十分排斥我。我真的沒有說謊。”

戚無張了張嘴，想說什么終究是沒有開口，只是那眼神糾結(jié)的很。

我沒有心情去解析他此刻心理活動，直接說：“我不想同你在這里浪費(fèi)時間了，我得找到法子出去，不僅是這座山，還是這個世界。”

說完我就采摘了一些茶片，放在嘴邊嚼著，等到胃部好受了一些之后，我又囤了一些茶片，撕開了一部分破布裙子，包好。

我開始自行四處觀察，尋找路線。

戚無不緊不慢地跟在我身后，看我沒有耐心，彷佛發(fā)泄似的在林間穿梭來回走動。

我踩掉擋在我面前的沙棘果子，它們一串串紅艷艷的，看得我甚是鬧心。

“夠了！”

在我想將生在沙棘果上的野玫瑰整個拔起捏碎的時候，戚無喝住了我，他握住我開始流血的手，臉上的表情有些可怕。

“你這是在發(fā)什么脾氣，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我推著他，結(jié)果他還是緊緊握住我。

我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我完全失控的淚水。

“你放開我，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別管我！”我吼。

他與我對視，眼內(nèi)暗涌浮動，然后一把擁住了我，我嚇了一跳，光速從他懷里脫離。怒罵：“你有病嗎，我們有這么熟嗎？”

他不理會我的掙扎，死死將我按在懷里，嘴上卻毒舌地很：“你知足吧，有我這么英俊的男人愿意抱著你，其實(shí)你心里美死了吧。我告訴你啊，我是看你哭的這么慘，才借你我寬闊的懷抱，你可別愛上我。”

我掙扎無力，干脆發(fā)狠踩了他一腳，用盡全力的滋味就是他扭曲著表情，單立著，握住那只被我重傷的腳，在原地叫喚。而我，也順利從他的懷里解脫出來。

“你怎么這么狠，你是牛啊，這么大力。”戚無哀嚎。

“怎么樣，我不僅有牛的力氣，還有牛的脾氣呢，要不要再試試！”我威脅地舉拳。

一天之內(nèi)沒有什么收獲。

夜晚降臨，我杵著下巴，望著天。

“在欣賞月色啊，我陪你啊。”戚無湊過來。

我的眼睛一直注視著天空，輕聲開口問他：“你有在乎的人嗎？”

“那你有嗎？”戚無打起了太極，反問我。

我沒有計(jì)較他的搪塞，思考好一會兒才說：“應(yīng)該是有的吧。只是現(xiàn)在她們都不在我的身邊，我也找不到她們。現(xiàn)在我的心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怎么走，也不知道去哪里。”

“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你在乎的人和事，那么那就是你的方向，不是嗎？”

“可是她們不見了，我覺得我在哪里都是沒有意義的，因?yàn)榫褪俏乙粋€人。”

“每個人都是孤身，指不定哪一天兩個孤身的人就湊到一起了，有了家有了歸屬，有了意義和方向。”

“是嗎？”

我看向戚無，戚無也看向我，短暫的交接中，我們二人皆是一個冷顫，轉(zhuǎn)開雙眼。

尷尬的氣氛蔓延，眼見就要布滿整個空間了，我趕緊打破這種情境。

“那你呢，你還沒說，你有在乎的人嗎？”我問他。

“我也不知道，昨天我同你一起跌落山崖，相信你也知道了我的體質(zhì)不一般，我呢是不會死的，無論遭受怎樣的變故，我一定能長命百歲，那時候才能正寢。所以我一點(diǎn)都不敬畏生命，反而很是抵觸，因?yàn)槲矣袝r會覺得生命很沒意思，但有了一些陪在身邊的鐵兄親友，才感到了那么一絲不同，只是我偶爾還是會發(fā)病。”

我點(diǎn)頭附和：“所以我看到你突然就倒向山崖，是因?yàn)槟惆l(fā)病？”

戚無不好意思地笑笑：“就覺得自己沒有這樣過，看到那么高的山崖，想到會死也不一定，頓時就覺得刺激了。”

我無語：“那你還真是一個受虐狂，或者說你是間歇性求死綜合癥，藥石無用。”

“每個人都會死的，如果生存無所意思，那還是早登極樂的好。不過我現(xiàn)在想法有了變化，我覺得活著還挺有意思的，至少我遇見了你啊。”

“呵呵。

我白他一眼，突然想到與翎杵那次在夢中相遇的情景，我仔細(xì)想了當(dāng)時的畫面，突然一個激靈拍打了自己的頭顱一下。

“我差點(diǎn)都忘記了，看我這記性。”

戚無不解：“怎么了這是，還對自己動上手了。”

我揉著自己的腦袋，使勁回想翎杵的話，她當(dāng)時怎么說來著、、、、、、‘那個城主沈墨變態(tài)的嗎，還是看上我家小葉子了，怎么總拉著我家小葉子不讓他回家、、、、、、’

“我想起來了，沈墨！”

我興奮地跳了起來。

偏頭去看戚無，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很奇怪，有些躲閃和心虛。

“看我干嘛？”戚無眨眨眼，老大不爽的模樣。

可他這樣并沒有打消我的好心情，我拉住他的衣袖，笑得開心。

“吶，這里是墨云城對吧，城主叫沈墨對嗎？”

戚無暗暗吐出一口氣，臉上頓時放松了，沒好氣地看我一眼：“我還以為你認(rèn)出，早就認(rèn)出，咳，早就知道這里就是墨云城境內(nèi)啊。城主叫沈墨更是無人不知的，怎么了，你突然這么開心？”

“我剛才不是同你講，我找不到我在乎的人嗎，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我好像可以找到額。”

“是嗎？”他摸著下巴：“莫非你要尋的人在墨云？”

“嗯嗯嗯。”我忙不迭地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