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能續命，這是李誠在地獄與鬼梟簽訂的契約內容，李誠為鬼梟捕捉散落人間的鬼魂，鬼梟為李誠續命，讓李誠本來終結的生命得以延續。

剛剛回歸就捉了只鬼，李誠感覺很累，但心里有事，總放不下，睡覺是不可能的。

母親和王妧一起出的車禍，他們的情況怎么樣了，李誠完全不知道。李誠現在亟需知道他們的情況。

相當無奈，李誠沒有帶任何東西回扎紙店來，聯系自然變得困難起來，不過李誠記得兩個人的手機號碼，母親和王妧的。

手機是秦云亮的，屏幕碎了，貼的保護膜也起邊了，作為有一點強迫癥的李誠來說，這看著十分難受。

很慶幸，這碎屏的手機還能正常使用，李誠先撥打母親的電話。

“你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李誠懵了，母親的手機怎么關機了，難道車禍中她受重傷了，沒來得及給手機充電。

李誠只能想到這里，再不敢想遠。

李誠又撥打王妧的手機，那邊同樣出現關機提醒。

“……”李誠放下手機，雙眼無神地盯著它，它仿佛就是一個信使，正在向他傳送一個李誠不愿意接受的信息。

母親和王妧意外了。

李誠試圖找到一個知情人，但腦子里記下的手機號碼只有這兩個。

……

“嘩——”一聲響，李誠關上扎紙店的卷簾門，然后走到門外樹下一輛破舊的電動車旁邊。

電動車不是李誠的，而是扎紙店老板秦云亮的，鑰匙沒有拔，李誠直接騎上電驢子，向街道深處騎去。

紫云路，是南城的老街道，李誠沒來過，不過有秦云亮的記憶加持，這里自然變得熟悉起來。

“他們到底怎么了？”李誠心想，按時間計算，自已已經消失了七天，如果沒有回來，今天是他的頭七，今晚是回魂夜。

他們，當然指的是李誠的母親和女友王妧。

夜風習習，騎在電動車上很冷，爛驢子只剩下一面后視鏡，鏡子里的李誠，是熟悉的自已，但身上穿的黑色羽絨服是秦云亮的。

超標電動車，只要電門旋轉到底，總能給人一種輕快的感覺，夜里十點多的交通比較順暢。

一路暢通無比，李誠很快回到了自已上班的公司，深夜這里方便些，宿舍里有記錄手機號碼的本子。

晚上十一點，加班的員工都已經下班了，公司大門鎖著，出入需要通過門衛。

李誠電動車放在邊上，通過窗戶向門衛室探頭，門衛室里一個老頭躺在幾張椅子拼就的臨時床鋪上，身上蓋著軍大衣。

“劉叔，麻煩您給我開一下門。”這么晚了，要麻煩人家，自然要客套一下。

睡覺的老頭被喚醒了，囈語：“誰呀？”

“這么晚了！”老頭一邊抱怨，一邊爬起來。

誰睡得好好的愿意被人打攪，所以李誠這時把一支煙伸進了窗戶，尷尬道：“劉叔，是我，李誠。”

聽到李誠這個名字，老頭一個激靈，瞬間來了精神，抬頭看了一眼李誠，六十的老頭秒變成運動健將，噌地一下，向后跳，同時嘴里喊道：“鬼呀……”

“……”李誠皺眉，突然意識到了自已離開已經七天了，這七天內，發生了什么事情，根本不知道，秦云亮又沒來打探情況。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劉叔不敢直視李誠，因為他知道，李誠已經不存在了，怎么可能出現在自已的眼前，只有一種可能，李誠化作了厲鬼，又回來了。

劉叔仿佛感覺陣陣陰氣逼近，有一種很強的壓迫感，畢竟厲鬼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把自已一個老頭子掐死于無聲無息中。

“劉叔，是我，李誠啊，抽煙！”李誠好無辜的，雖然死過一次，但回來的是人，活人吶！

劉叔看了一眼伸進窗戶的香煙，李誠向他遞過幾次香煙，都是芙蓉王香煙，李誠的收入并不太高，但礙于場面上的事，依然會消費這種品牌香煙，就比如此時，用來賄賂門衛大爺，為行個出入方便。

僅看了一眼，劉叔又把目光躲開了，聲音顫抖著問：“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劉叔，你怎么了，我當然是人了！”李誠此時很緊張，肯定地回答，否則進不去門，還從劉叔嘴里打探不到一點消息。

“怎么會有這么像的人呢？”劉叔難以置信，所以依然不敢靠近。

劉叔是個老頭，活到這把年紀的人，應該對鬼神之類有一定的了解了，連老人家都嚇倒了，說明事情絕非簡單。

李誠不傻，馬上變換笑容，尷尬地說：“劉叔，我是李成，成績的成，是你們公司設計部李誠的房內兄弟，你知道的，鄉下人沒文化，起名字容易同音，甚至同名。”

聽李誠這么解釋，劉叔直起身來看著李誠，這種解釋完全可行，又是本家，同一血脈，長得像也有可能的。

“哦，嚇死我了！”劉叔終于挺直了身體，好尷尬，好丟人，活了一把年紀了，還怕臟東西。

劉叔打量著李誠，還真是，窗外的青年，頭發凌亂，面容憔悴，穿著黑色羽絨服，燈光下，還能看到幾點反光的油漬，李誠可不會這么邋遢，他是個體面人。

為了掩飾方才的尷尬，劉叔走近窗戶，接過了李誠遞的香煙，然后主動說起來：“欸……多好的一個小伙，工作努力，為人挺好。”

說著，劉叔又亮起手里的香煙說：“他呀，經常給我遞煙，也是這個牌子，我也順便過過這好煙的癮……只可惜，一場車禍……欸！”

劉叔總在惋惜，對李誠的意外深表痛心。

“車禍？劉叔，我堂哥怎么了？”李誠突然緊張起來，這場戲已經開始了，在沒有得到觀眾喝彩以及獎勵時，李誠不能退場。

“你還不知道？”劉叔驚訝，畢竟人命關天的事情，作為家里人居然也不知道。

李誠驚愕點頭，急忙問：“劉叔，我堂哥到底怎么了？”

“欸……一車子人，都死了，李誠……他媽……還有他女朋友，我聽說，這回他媽來城里，就是主持他們婚嫁來的，結果……”劉叔搖頭晃腦，在劉叔的印象里，李誠真是個不錯的小伙子，沒遞煙給他抽也是個好小伙。

“死了……”李誠突然潸然淚下，這不是演的，這是真的，李誠才知道，母親和王妧也死了，而且真的死了，和自已又是陰陽兩隔了。

“節哀……”劉叔拿了自已的煙，遞給李誠一支，并幫他點了火。

“我……我……”李誠泣不成聲，悲痛欲絕，抹著眼淚，“他們……他們出了……出了這樣的意外，我才知道，我也在外面打工，家里人居然都瞞著我。”

“小伙子，好好的，別難過……”劉叔輕輕地拍著李誠的肩膀，突然又縮了回去。

李誠真的泣不成聲，緩和了好一會兒，才問：“劉叔，堂哥的尸體拉回老家了嗎？”

劉叔搖頭：“沒有，家里來了幾個人，還有女友家里的人，就在南城的殯儀館火化了，葬在南城北邊的青山陵園。”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不亞于母親和王妧的死訊：“李誠燒了，李誠埋了，那我是誰？”

信息量好大，李誠接受不了，又默默地抽了一支煙。

“劉叔，麻煩你件事！”李誠重新擦了一把眼淚對劉叔說。

劉叔當著這個剛剛接到死訊的家屬，似乎沒有理由拒絕幫忙的，于是應道：“你說。”

“堂哥沒了，我想進去收拾收拾他的遺物。”李誠借口說，因為有銀行卡在公司宿舍。

“不用了，都取走了。”劉叔回答。

李誠死心了，現在不用進公司了，也沒有必要，于是與劉叔說：“劉叔，謝謝你，我走了！”

“小伙子，節哀……”劉叔到底是抽過人家煙的人，安慰李誠。

寒風刮臉，李誠有知覺，他還活著，仰頭沖天喊：“死了，燒了，埋了，那我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