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不時會有大機器飛過，尾巴拖著藍紫色的噴射火焰，在空氣里留下一道亮光。

林雪從來沒見過這些東西，又驚又喜。

楚蕭一直耐心地給她解釋，也不覺得累，當他看到女孩眼里隱隱跳動的光時，似乎有一種異樣的情緒。

“那是一種無人飛行器。”楚蕭說。

林雪一愣，呆呆地望著在空中飛舞的機械。

“以后你還會見到很多的。”楚蕭笑了笑，看著她既疑惑又好奇的臉龐，“你還能坐進里面，在天空中飛行。”

“我能在天空中飛行？”林雪一臉不可思議。楚蕭注視著她，女孩的臉微微紅，她時而像一個好奇的寶寶，是張白紙，對什么都充滿了期盼和憧憬。

林雪的心微微顫抖，身側那些林立的方形建筑，此起彼伏，如同在風里刮拂的黑色樹葉，閃爍著暗沉低迷的光，卻宛如針一樣令她的心微微刺痛。然而一排排的玻璃窗戶投射出太陽的亮影，晃眼的讓人不敢直視。

可她時而又似乎低落地垂頭。

是的，衰敗的景象總是會讓人莫名的心酸。

而腳下是一條白柏色的道路，這條路的盡頭是一座塔——塔身上的黑漆已經剝落，銅皮在半空里晃蕩，可能隨時會墜下，處處蕭瑟，卻又讓人心里壓抑。

楚蕭告訴她這條路是后來新鋪的，塔則未做修復。

很久以前。

長身而起的高塔之間是新長的茂密樹林，是錯落有致如銀蛇般盤旋的高空鐵路，是連綿不絕的藍光棟宇。

高塔代表最前沿的科技和最高超的技術，頂端匯聚了人們中最頂尖的科學家，發明家。嶸沙一號在這里成功起飛，嶸沙二號的設計圖紙也在高塔中敲定。

而新林代表生機，是盎然生長的綠色。

這二者就有機地組成了嶸都過去的這一個城區。

“這里的人真少啊。”林雪走了一會兒，才發覺整條大路上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了，空空曠曠的。她忽然聽見“吱吱的聲音”，循聲望去，衰敗的樓宇上有一扇窗戶掛著一條素白色長帶，迎著風正在微微飄動。她有些失神，不禁一個踉蹌。

“對了，你想試試這個世界的食物嗎？”楚蕭問。

“真的？可以嗎？”林雪忽然開心起來，想都沒想就點頭。

“當然可以了。”

“不會是那些像干面包一樣的東西吧。”林雪眼睛里忽然警覺的光。

“當然不是。”楚蕭沒想到她會這樣想，看著她無限期盼的人表情，他也微微一笑。

“我沒想到在嶸都還能吃到好吃的。”林雪都還沒見到，都還沒嘗它們味道到底怎么樣，不知不覺間，就默認它們是“好吃的”了。

“其實也只是一些嶸都的特色，算不算奢華。”楚蕭說，“離開嶸都以后，如果有機會，我帶你去世界級的餐廳，嘗嘗真正藝術上的食物。”

“世界級餐廳？”林雪仰起頭，似乎有些向往，不過她很快重新看向楚蕭，聲音還是很高興，“馬上我們就要去嶸都的餐廳了。”

楚蕭望了一眼她的笑臉，也輕輕一笑，轉身往前走去。林雪愣了愣，快步跟了過去。

她也不知道走過了多少段路，經過了多少座尖塔。在她走到第一座尖塔的前面時，心忐忑地狂跳，沉重壓抑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嗆得難以呼吸，還好吹過一陣風，她稍微舒了口氣。

楚蕭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勵她。林雪回以微笑。

終于，出現了人影。林雪在這個世界上見到的第一個人，畢竟楚蕭是在列車上就認識過了，感覺不一樣。她感到很異樣，又很緊張。

當那個人經過她的一側時，她的心一緊，呼吸有都點艱難。她生怕他會看出什么，比如看出來她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他會不會一臉古怪地盯著她。

然而那個人步伐不做停留地走過了。

林雪不由得松了口氣。

“到了。”楚蕭說，“我們進去吧。”

“就這里面嗎？”林雪一扭頭，偌大的廳堂里整齊地擺放著桌椅。隔著透明的玻璃，她能看到窗前那張椅子是天藍色的，對應的白桌上墊著一張素色的方巾。方巾上有刀，叉，筷，淡淡的陽光灑在銀色的餐具上，反射出晶瑩的色彩。

林雪有些錯愕，呆呆站在原地。

楚蕭已經走進去了，對她揮揮手。林雪看到大廳里有潔白色的光輝照耀在楚蕭身上，通明如澄澈的玉石。

林雪回過神，止不住微微顫動的腳步，往楚蕭那兒走去。

“我能坐窗戶邊上嗎。”林雪低聲問。

“當然可以。”楚蕭答道。

林雪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拉了出來，深吸一口氣。楚蕭站在對面，嘴角微微噙著笑。她慢慢地坐到了椅子上，似乎還沒平復下心境，像犯錯的小孩一樣低下頭，一動不動。

她忽然抬起頭，眼睛雪白明亮，看向楚蕭，小聲問，“這樣可以嗎？”聲音就像個懵懵懂懂的孩子，試探的，小心的，不確定的。

楚蕭坐在了座位上，拉出白巾擦了擦銀色的長筷，抬頭看她，眼中閃爍，“當然可以。”

林雪微微咧開嘴笑了笑，她看楚蕭神情自若地擦著餐具，自己卻有點不敢碰。她用手指觸了一下銀筷，哇，好冰啊。她縮回了手，離白桌遠遠的。

“別怕呀。”楚蕭笑著揚了揚下巴，伸長手拿起了林雪的一雙筷子，拈過白巾擦了一遍，遞過去，“你沒用過筷子嗎？”

林雪一愣，呆呆地接住了筷子，“我沒見過。”她窘態地問，“它是怎么用的啊。”

“看著我的手。”楚蕭中指和食指并攏，輕輕拈起筷子后，拇指壓上來，把它夾在了三只指頭之間。他翻手，上側的筷子忽地動了，他往下一夾，夾起了那張白巾。

“會了嗎？”楚蕭問。

“我試試看。”林雪躍躍欲試，握住筷子開始嘗試夾白巾，一開始夾不住，夾住了立馬就落下來。她俯著頭靠近了桌子，鼓鼓搗搗的，臉都憋紅了，終于夾起來了。

她看著自己的“戰利品”，洋洋得意的樣子。

楚蕭點了點頭，拍拍手掌，“可以開始了”

“什么？”林雪沒聽清他說的，剛一抬頭，一道光從白桌上騰空而起，她嚇了一跳。

光在她眼前快速地變換，把她眼睛都繞花了。

“這是什么啊？”

“菜。”楚蕭說，“在上面選你想吃的。”

林雪一愣，“我不知道。”她連忙搖搖頭，一臉呆，坐在位置上望著變化的光影。

楚蕭很喜歡這個女孩，這種喜歡無關風月，是喜歡她身上那種純粹的味道。他盯著她清澈的眼睛笑了笑，“你看。”楚蕭輕聲微笑，抬起手指。林雪一臉的不可思議，光竟然隨著楚蕭的手指旋轉起來了。

“既然來了嶸都，還是必須先嘗一下這里的特色——火鍋。”楚蕭按住光，兩只手指向外輕拉，光被放大了。

“火鍋？”林雪睜大眼睛，她看清楚了。光變了，變成了一個深紅色的雕紋銅鍋，滾燙的紅油在其內沸騰，白霧熱氣滾滾騰出。

“好香啊。”林雪忍不住贊嘆，她看見楚蕭拖著光按到了白桌上，噼啪一聲，那油鍋出現在了桌子上面，“哇。這是怎么回事？”林雪驚呆了，“它……它是怎么過去的呀？”

“你可以把光想象成一個儲物柜。”楚蕭微笑，“現在我把儲物柜打開，把里面的東西取出來了。”

“光怎么可能是儲物柜嘛？”林雪難以置信。

“我們把它叫做空維，有一個叫做克萊因的瓶子，它的瓶身是一個閉合的曲面，但他的瓶頸居然可以穿過瓶壁與瓶底圈連，而且瓶頸與瓶壁并不接觸。”楚蕭頓了頓說，“可事實上是怎么回事？有一個我們看不見的維度，它的瓶頸通過那個維度與瓶底相接，不需要穿過自身。”

“而現在，我們發現了這個維度，并且把它找了出來，它被命名為空維。既然瓶子的頸可以存在于此，那其它東西自然也可以。”

“我好像……有點懂了。”林雪皺著眉毛沉思，忽地抬頭，“那人可以被裝進去嗎？”

“不可以。”楚蕭說，“我們無法生存。包括所有的生命，他們都不可以。”

“不管啦。”林雪看著桌上的光，眼中躍躍欲試，“我想試試看。”她輕輕碰了下光，“是這樣嗎？”

“對，然后拖著它扔進鍋里。”

“好。”林雪屏著氣，精神高度集中。她看見光就和她的手指在一起，有一種感覺，她隨時可以把它拉出來，只要她想。

只要她想，沒有什么做不到。

林雪一怔，她在胡思亂想些什么？什么做不到做得到的。

她臉頰微紅，按著光猛地往下，被切薄的肉片從光里飛灑入鍋。

忽然她轉頭看了看窗外，遙遠天空中的太陽變成了月亮。她一驚，揉了揉眼睛，晴空郎朗，太陽正在云層里流轉。沒人注意到，她懷里那顆琥珀色的石頭靜靜流淌著碧藍色的光。

楚蕭看出了林雪的異常，不可覺察地輕瞥了一眼窗外。

他臉色有些難看。當然他所見的與林雪不同。

曠闊的地面上，一道黑色的流線劃過，如狂奔的狼一般，光線在它的的表面都變得黯淡。忽然“流線”停下來了，恰好在餐館的門口。

林雪也注意到了，微微恢復心神問，“這是什么？”她第一次見到路上出現了除行人以外的東西。

“不要說話。”

林雪看見楚蕭的面孔，他肌肉緊繃，尤其的嚴肅。

“低頭。”楚蕭低聲說。

黑色的流體不見了，幾個戴著黑色墨鏡的男人忽地出現，一邊交談，一邊向餐館走。他們的墨鏡框架上居然立著一只黑狼飾品，它露出的獠牙泛著烏青色的光。

“喲，有人。”一個男人吹了聲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