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陽的余暉下，幾個侍衛合力撞開了丞相府的大門。
大道上整整齊齊的站著一排排士兵，沒有圍觀的人群，街道的其他無關百姓早已被疏散。在確定整個丞相府已經被包圍后，府內卻無人響應。蘇若下令，強開昭府大門。
紅色的大門朝兩邊靠去，上面的黃金獅頭也無法再展現丞相府的威嚴。
毫無動靜。
蘇若冷眼掃視著前院，接著踏入丞相府的大門，腰間的劍已出鞘。
丞相府，為先王專門為高丞相下令新建的府邸，也是宛丘城內年代最近的府邸了。蘇若沒有來過，雖然之前有過一些想象，但是還是因這府內的雍容華貴微微驚訝了一番。
前院的兩個石獅噴泉此時并沒有噴水，小池之中數十條鯉魚清晰可見。周圍的房屋，單單是門框都有許多繪圖，每一道門都不一樣。走廊、靠椅遠遠一望，似乎一塵不染。鵝卵石步道上竟然鑲嵌著水晶！其庭院之精致，完全不壓于陸離宮王家園林。
只是，這里太安靜了，安靜地出奇。
蘇若一個眼神，數十個士兵便沖了進去，踏開一間間房屋，準備抓出高家余孽。
……
“沒有。”
“報告，沒有！”
“這邊沒有！”
“內室沒有！”
“花園沒有！”
……
“該死！”蘇若的拳頭狠狠地砸在了丞相府主屋的桌子上，只見茶杯茶水尚存，甚至還在冒著熱氣，像是在挑釁眼前這個人。
只不過，飲茶之人卻不在這里。
就連下人的下房也空無一人。丞相府，已經變成一座空府。
“立刻傳令，封鎖外城城門！全城通緝高家人！絕對不能讓他們逃走！”蘇若怒吼道。
“是！”
旁邊的一個中年將領向前邁了一步，問道：“大人，是否開始行動？”
蘇若知道他問的是什么。他抬頭望向天空，只見黑夜與白天在模糊的界限上相互融合。
“行動！”
“遵命！”
……
一家商鋪的門被老板緊緊地閉上了。老板娘靠在門邊，目光極力朝門縫望出去，想要看到什么。
“你啊，別看了。今晚不會有什么好事的。”那位老板在貨物架中間的過道里來回踱步，臉上全是凝重的表情。
“我在宛丘待了好幾年了，不曾見到這么多官兵在街道上晃悠。”老板娘仍不死心，想要看看外邊到底在做什么。
“何止是你！我來宛丘整整十四年了，沒見過一次出來這么多兵！可憐了小王啊……”
“小王？是那個常來買筆墨的小王？”老板娘問道。
“對啊，就是那小子。他在沈家府打雜，常來咱們這里就是給他們沈家的老爺買的。剛剛我在街上，遠遠就望見沈家府被抄了！”
“啊？你看見小王了嗎？”
“唉，看見了，小王被官兵帶走了。那沈大老爺的夫人，平日里頭都不低一下，今天被幾把大刀抵著押走了。我見街道上一團亂，這不，我就急急忙忙趕回來了。沒想到，不僅僅是沈家府，好多官宅都被抄了！”老板停下了腳步，用有些顫抖的語氣回憶道。
老板娘聽著聽著，眉頭也皺了起來，也不去看門外有什么了。
“就連高丞相的丞相府都被抄了！今晚絕對不太平。你可不要開門，誰來了也別開……”
老板娘連忙點點頭，也感到惴惴不安。把那些老爺們都抓走也就罷了，可別找到他們這小店鋪頭上來。
……
“什么？！高家人跑了！”上官皓威壓道，頓時周圍的侍從侍女全都跪了下來。
但是眼前的這個通報消息的士兵卻似乎沒有多畏懼，只是答道：“陛下，蘇大人已經封鎖了宛丘城，想必不久定會抓獲高家余孽。”
“在城內找？若是高家人已經出城，你們在城內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上官皓沒好氣地說道。
“蘇大人也派了人馬出城搜查，現在只有等候消息了。”士兵語氣平靜地說道。
上官皓皺了一下眉頭。高家在宛丘城之外的勢力尚不明晰，一旦放出去，想要將其抓獲的可能就小了許多，若是他們再勾結其他勢力作亂……有會有許多麻煩事要出現。
高丞相的大女兒高清裕和二女兒高麗華早就雙雙嫁入陳國，那么他們的逃跑方向也最可能是陳國。倘若他們都入陳國……再要抓人就更是天方夜譚。
“士兵，你叫什么名字？”上官皓輕輕問道。
“回陛下，小卒姓尉遲，名戰。”
只見上官皓從龍椅上起身，走下臺階，慢步朝尉遲戰走去。周邊的侍從們不敢抬頭，只聽見不大的腳步聲。
“尉遲，不是我中原人的姓吧？”上官皓發問。
尉遲戰沉默。
上官皓在尉遲戰耳旁輕輕說道：“本王今日心情好，不想跟你計較什么。下一次，要是再在本王面前擺著一副臭臉，本王一定把你的人頭掛在城墻上。”
說罷，上官皓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劉胥總管連忙起身跟在后邊。
尉遲戰皺著眉頭，看著遠去的皇帝。蘇若告訴他這位新王是個不錯的人，當真嗎？罷了，既然大王不喜歡他，他再不來便是了。
劉胥見大王快步走在前面，連忙跟上去，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這么晚了，您現在去何處？”
“紫霞宮，別叫人提前通報了。”上官皓邊走邊說道。
“是。”劉胥答道。
高家人逃跑也罷，但是他們難道不顧慮高丞相和他的女兒？縱然他們已經知道高丞相已死，但是高丞相的三女兒還在陸離宮內，難道丞相夫人就這樣不管不顧了？上官皓心里默念著。
這也是他第一次去見高渝雪，是該會一會高丞相的女兒了。
為何高家人走得如此干脆？難道……
不知不覺，上官皓已經走到了紫霞宮門口。紫霞宮并不大，論規模也比鳳凰宮遜色不少。紫霞宮向來以樸素雅致著稱，當年先王并未將其賜予哪位嬪妃，因此紫霞宮也是多年無人居住。
只見紫霞宮門口有兩個鐵衛看守，見大王來了，邊連忙行禮。上官皓輕輕揮一揮手，直接進入了紫霞宮。
“高渝雪來了后可否安分？”上官皓問旁邊的劉胥。
“回皇上，高渝雪來此地后挺安分的，也不曾問什么，一切衣食也都配合。”
是嗎？上官皓心中默念著。
庭院中有不少鐵衛看守，上官皓揮揮手，都免去了行禮。
來到主殿門前，上官皓一把推開了主殿的門。
沒想到，一位青衫女子正坐在桌子一旁的椅子上，有著翠竹圖案的茶壺冒著些許水霧，她靠近自己手中的茶杯，優雅地輕嗅茶香，似乎完全沒有看到上官皓。
上官皓只是站在門口看著她，她緩緩轉過頭，旁邊的燭光也讓宏宇皓看清了她的面容。
可以看到她臉上沒有胭脂粉末，只是綻放著她那淡淡的雅致氣息，潔白的雙手端著茶杯，側臉看向他。她的眉目旁有一顆美人痣，但并沒有為她的氣派增添半分嫵媚，反而為她的臉龐增添了出塵的優雅。她的眼睛仿佛天生在展露自己的不凡，輕輕的一瞥便讓上官皓難以忘卻。
上官皓見過的女人不少，但是此刻卻微微一楞。因為，她輕輕地微笑了一下，對上官皓微笑了一下。
眼前這個女子確實帶著一副不凡的質氣，但其實更讓上官皓有些說不出話的，是因為上官皓覺得他好像曾經在某個地方見過這個女子。但是此刻卻完全想不起來，只是覺得似曾相識。
女子慢慢放下茶杯，離開了椅子，為上官皓行了一個禮。
“參見大王。”
上官皓沒有說什么，繞過了她，單手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雖然女子并沒有用胭脂點唇，但還是可以在杯口隱隱地看到她留下的唇印。茶香并不濃郁，很清淡，很符合女子給上官皓的印象，茶如人一般出世沁雅，反而讓上官皓有些想喝茶的沖動。
“好茶，香而不濃。茶杯的花紋也很耐看。”上官皓開口評價道。
“謝陛下。”女子的聲音，婉轉，悠揚。
上官皓撇了撇嘴角，似笑非笑。放下茶杯，轉身便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
女子微笑地看著上官皓，眼神里，似乎在期待著什么。
“你便是丞相之女，高渝雪？”上官皓問道。
那一剎那，上官皓看到女子眼神里有什么東西暗淡下去了。然后，女子的眼神又恢復了原樣。
“陛下英明卓遠，自然可知。”女子說了一句有些模糊的話。
“既然如此，那本王和你似乎也無須說虛假之言了。”上官皓說道，只見女子收起了微笑。
她玲瓏的聲音沒有再次響起，她沒有說什么，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上官皓。但是單單這樣的眼神，就讓上官皓心起漣漪。
“你根本不是高渝雪，對嗎？”上官皓盯著眼前的女子，但是眼神并不鋒芒。
女子點點頭。
上官皓明白了自己只是在浪費時間，眼前只是一個毫無價值的替身，是高丞相耍的戲法。
上官皓輕輕點點頭。不知為何，此刻他卻有些不想離開。為什么？是因為這古雅的紫霞宮的氣息？還是桌子旁讓人難以忘懷的茶香？還是，眼前這位獨特的女子？
不再多想，上官皓還是起了身，走向大門。女子的聲音從背后響起：“恭送大王。”
上官皓轉過了身，和她四目相對。她的目光很澄澈，很柔和，有一種不屬于這個皇宮的明凈
“可以告訴本王你的名字嗎？”
“臣女本姓東方，名珂。”讓上官皓驚訝的是，女子絲毫沒有猶豫。女子的聲音仍然很好聽，但上官皓卻突然楞住了。
東方氏。
東方……東方家族，當年是可以和高家抗衡的大家族。父王在位時，東方家族便因貪污公款，而被先王下令全族貶謫。從宛丘城貶謫至了華巔城，爵位連降三階。當年鬧得滿城風雨，現在上官皓還記憶猶新。因為當年在學舍里，有好幾個比他大的男子都是東方家的。
讓人奇怪的是，女子說出自己的姓名時很輕松，沒有一點猶豫。
東方珂見大王在皺眉頭，轉過身去，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茶。
“本王覺得你有些面熟，你以前可否見過本王？”上官皓竟完全沒有問任何其他問題，甚至連姓氏都不過問。
“這世間的重逢往往都恍如隔世，大王能夠想起，臣女已經倍感惶恐。”東方珂答道，沒有看向上官皓。
你與本王，也是久別重逢嗎？上官皓沒有再說話，像是在想著什么。突然間，似乎又想到什么。
東方珂也沒有發聲。
“來到這里，故事肯定不少吧？”上官皓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問些什么。
“嗯，很多。”東方珂沒有轉身，看背影好像一直在擺弄茶壺茶杯。
“本王下次再來聽你的故事。夜深了，早些歇息吧。”上官皓說道，沒等東方珂再說些什么，他便急忙轉身離去。或許是不想讓她看到他的一副狼狽樣子。他怕再多留片刻，他便不再想離開了。
剛剛出門，上官皓便對劉胥說道：“即刻回御龍殿，盡量把旁人都支開。”
“還有，紫霞宮不必讓這么多兵守著了，有幾個侍衛護著她便是了，她想出去便讓她出去罷。”
“陛下，下人來報，沈嬪在御龍殿外求見，一直在殿外跪著哭著要見大王……”
“打發回去，告訴她，待她冷靜之時再來見朕。”上官皓自然是知道秦嬪為何如此，但上官皓并沒有因此產生些許愧疚之感。
“是。”
……
大王的聲音遠去后，她才緩緩轉過身去。望了望門外，確實已經遠去。
她沒有發覺，自己的臉頰微紅。
他雖然沒有認出她，卻一口便說出她不是高渝雪。還說，他們似曾相識……他還是記得她嗎？
她深知，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