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鳳長歌試探著問。
“……”夜闌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似乎正試圖讓自己清醒。
這是鳳長歌第一次看到她的真容。
那如畫般濃淡相宜的美貌超越了種族和性別，竟能與扶桑相媲美！
即使是半實半虛的魂魄形態，即使她皺著眉閉著眼，她的美依舊讓鳳長歌整個人直接呆在了那里。
“……”冰河看著夜闌的臉，似乎陷入了沉思。
“我們先出去。”少頃，冰河放棄了思索，扶起鳳長歌，然后四處張望，想找夜闌的尸身。
“我剛才看過了，這里沒有，不如去問問那個柳如是？”鳳長歌說，“對了，她沒有被你弄死吧？”
“沒。”冰河平靜的說，“她不過就是一個會說人話的野獸罷了——只是一張白紙而已。看在她族人的份上，我不會殺她。”
“她也沒有傷我。那我們去找她問……夜闌在這先等一下。＂
“嗯。”
兩人出去了，夜闌浮在半空，虛無的魂魄手上漂浮著那枚昆侖玉鐲。
是剛剛的地動激發了小狐貍的求生欲望……昆侖玉才會產生共振……所以它修復了自己的魂魄么？
鳳長歌……
南海族訓，恩怨分明。
即使知道自己的執念所在已經消弭，她還是決定追隨他們。
夜闌絕美的臉上劃過兩滴珠淚，卻落在腮邊化作虛無。
鷹揚……
這兩個字從干枯的唇瓣中無聲的吐出。
是我害了你。
也是我險些害了南海……
炎凌海皇三百四十一年，她身為南海皇室唯一的嫡女，卻不顧父皇定下的法度，在某一個晴朗的天氣里公然探出水面。
鮫人族生性向往自由，從來不拘泥于死板的規矩，而她更是青出于藍，從未遵守過那些條條框框，哪怕是族中最高禁令，趁父皇不在時，她也會對其嗤之以鼻——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主并不知道，她探出水面的那一刻，便是孽緣的開始。
久居海底的鮫人公主并不知道當時南蠻邊陲由于夷人入侵而戰火紛飛的政事，更不知道那些夷人喜歡把鮫人捕撈到陸地上以供取樂，只覺得是父皇固步自封。
于是，當她勇敢地游向一只隨著海浪劇烈搖晃的小舟時，心里也暗暗的緊張，又雀躍。
在水中掙扎的人顯然絲毫不識水性，拼命地劃著四肢，卻一直在下沉。
他腰上的長刀磕到了她。
——“金色的頭發？”
小公主在把他扶上水面后，沒有立刻游走，反而好奇地在小舟周圍游動著看著他。
藍色的眼睛，好美啊。
高挺的鼻，深陷的眼窩，濃密的睫毛，與鮫人族那些清秀柔美的男子甚是不同。
這就是陸地上的人嗎？
小公主望著趴在船邊不停咳水的異族男子，滿眼的新奇。
“……”那個男人順了順氣，抬起頭來，卻在一瞬間呆在了那里。
在他眼前，小公主深藍色的長發如海藻般披在雪白的雙肩，并隨著海水的波動而流動著——一雙烏色的大眼睛仿佛含著天下最清澈的甘泉。
小公主眼波流轉，打量著眼前人，櫻桃般的朱唇一勾，心下早已了然，嘴上卻道：“你怎么啦？我可救了你，怎么連句謝都不道，虧我聽說你們中原人最講禮數。”
“中原人？”那人盯了她許久，笑了笑，卻并未接話，另開了個頭：“你是鮫人。”
這并不是疑問句。
現在回想起來，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并不是很愉快——她當時便有些不滿于他的無禮，轉身便欲重新回到海洋的懷抱之中，他卻拉住了她的皓腕，有些粗糲的手掌磨的她手腕生疼。
她惱羞成怒地掣出峨眉刺：“豎子無禮！”
“哎，別動怒。”他說，“我只是不想讓你走而已。
“我一個人漂了很久了，太孤獨……你見過星空不？”
那晚，深居海洋之下的鮫人公主第一次看到了漫天璀璨的繁星。
原來海面上的世界，比海底還美。
“鮫人姑娘，我還能再見到你嗎？”臨別時，那個金發男子俊朗的臉上帶了點笑謔，“沒想到我會喜歡和一個鮫人待在一起。”
“鮫人怎么了？”“沒什么。”他說，“我會一直漂在海上——你隨時都能來找我。但愿你會來吧。”
“給你這個。”鮫人公主想了想，遞給他一只海螺，“你想讓我來時吹這個海螺，我就知道你在哪里了。”
“呵……把這東西交給我，你真的放心？”
“那有什么不放心的？”小公主不以為然，“反正縱觀整個南海，需要這個海螺的也就只有你了。”
“……”高鼻深目的金發男子看了她許久，把海螺收下了。
他們的第二次見面，依舊開始于她救了他。
“我真是納悶，你不識水性，這船又這么小，你是怎么活到現在的？”
虧的那一天小公主聽水母說海面上有暴風雨，由于擔心他而來到海上，不然他豈不是又差點丟了命。
“要是能在陸地上住的安安穩穩，誰會冒險穿過你們這兒。”金發男子依舊是滿臉的毫不在意，摸了摸腰上的長刀。“估計是它保佑著我呢吧……平時捕魚的時候會用著它，再不濟遇見什么難纏的大魚，都是它幫我化解危機。”
“你為什么要把用來切魚的東西別在腰上？”
“啊？不是，”金發男子夸張地瞪大了眼睛，冰藍色的瞳天然帶著一點冷光，“這是武器啊？”
“什么是武器？”小公主困惑的眨了眨眼睛。
“你不知道這是武器？！那你上次拿的那個分水峨眉刺——”
“？那個叫分水峨眉刺？”她滴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那個是我從沉船上找來的，覺得好看才放在身邊。上次是我嚇你的。”
“……也是，你們鮫人從來不習武。”
這一天，兩人從正午聊到夜色降臨。
他們意外的發現他們也能聊的很投緣——
同樣的漠視規則，同樣的藐視權威，同樣的向往自由。
金發的男子說他叫鷹揚，如今也算一名游俠。陸地上不太平，他漂洋過海是為了尋找傳說中的世外桃源——
“青丘，蓬萊，哪一座仙山都好，”男子冰藍色的眼中映著萬里長空，“我不想再看到那么殘酷的戰爭了。我現在只有那種地方能去了——這些我小時候向往過的，傳說中存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