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難得幸運
- 藍星有俠客
- 江天寥廓
- 2173字
- 2019-05-18 23:41:53
長陽中學,這是長陽鎮唯一的中學。
其貧乏的師資力量被分散在六個年級,這里相當一部分的老師甚至無法理解課本上的知識,教導那些數學、物理、化學的時候,他們也在努力鉆研,課堂上更多的是照本宣科。
畢竟,世界這才和平幾年。
畢竟,人類重新找回科學才幾年……
基礎科目的老師都如此稀缺,歷史課的老師就更不用說了,在過去的大運動中雖然培育了無數歷史學者,但更多的都死在了前線。
大運動結束后,他們中的多數在滿世界的做研究。
剩下的則會進入各大城市和大學當任教授、官員,偶爾有些厭倦爭斗的告老還鄉,并且愿意教學的,那就是當地的福分。
大多數鄉鎮的中學,都如長陽中學這般。
歷史課只是由一些“學徒”在授課。
他們或許知道大概的歷史知識,也能夠照著課本說出一個輪廓,但歷史背后蘊含的道理,藏在歷史中的文明軌跡,他們是絕不知道的。
甚至,他們嘗嘗會斷章取義。
例如大宋這個朝代,他們一提就會說重文輕武,然后說宋朝亡在武人沒有地位,可他們不會去探究宋朝這番局面形成的原因。
也不會研究宋朝滅亡的根本原因是財政崩潰,而非軍隊不力。
前不讀五代,后不問時局。
窺一斑而見全豹,那些歷史老師不僅教不好宋史,更教不好人類的整個文明史。
學生們在過去的人生中完全無法理解歷史學家到底為何偉大,那份偉大與他們的老師相比較,又實在難以對上……
直到,他們來了個新老師。
那是一個有著山羊胡的消瘦老頭,衣著也頗為寒酸,但卻有一雙銳利無比的眼睛。
他說,他叫于廷益。
第一天上課,他在寫下自己的名字后,便說道:“聽趙老師說你們學到了明史,不過,今天先不講課,我們聊聊天。”
他對著花名冊看向前排的一位黝黑少年,問道:“你叫石頭?”
“嗯。”
“今年的收成如何?”
石頭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老師會突然問自己這個,下意識收了收帶泥的褲腳老實回答道:“今年雨水不足,收成比去年要低一兩成。”
十月上中旬都是收割晚稻的季節,農民家的孩子下田勞作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不過,能夠在鎮上讀中學的,很少有農戶。
平日里同學就嫌棄他土氣,經常排擠他,這些天收稻子累得倒床就睡,身上難免有土腥味和汗臭味,同學的不滿之情已經溢于言表了。
他也不想,但,他更舍不得曠課。
“家里的糧食交完田稅,還能不能吃到明年早稻成熟?”
石頭猶豫了一下,低頭道:“不能……”
老爹說家里的糧食最多到明年六月,正好那個時候他畢業了,就算考不上大學也可以出來工作,到時候總有辦法的。
然而,石頭知道,老爹在騙自己。
這些年他來鎮里讀書,家里欠了不少債務,今年收成欠缺,上門討債的肯定不少……
就算不還債,按他的計算,家里到五月份可能就沒糧食了。
不可能堅持到六月的……
除非……賣田。
于廷益能感受到石頭的低落,但他并沒有任何安慰,反而點點頭,說道:“你家是自耕農,自十七年前董野夫改革稅法后,便再無丁稅、雜稅、徭役等負擔,只需繳納田賦。”
“一畝地早晚兩稻出糧約240kg,南江米價是三毛一,一畝地約得75元收入,每年秋收之后,需繳納田賦15元。”
“你一年學費是60元錢,剛好一畝地的產出。”
“但,這也就是自耕農了。”
“在農民中占絕大多數的往往是貧農、雇農和佃戶,他們除卻每年要交的田賦外,還要繳納至少五成的租子。”
“一畝地辛辛苦苦勞作一年,收成最多30元。”
“一年到頭糧食不夠吃不說,只要有個頭疼腦熱就得舉債度日,家里的孩子上學根本不可能。”
“石頭。”
“其實你是幸運的,你還能讀書,你爹娘也愿意送你來讀書。”
“舉債也好,賣田也好。”
“你們總有一次拼搏的機會……”
說著,于廷益的眼光掃視了整個教室一圈,坐在教室里的學生不知為何,都羞愧的低下了腦袋,不敢和老人對視。
掃視一圈,老人不再逼視他們。
而是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們很幸福,能坐在這里就是一種幸福,所以,我希望你們上課,你們學歷史,要知道這種幸福是如何而來。”
“今天,我們講明史。”
“講張居正的一條鞭法,講華夏史中的賦稅制度是如何變化的,從這里面,你們可以看到過去四十年就是歷史的縮影……”
于廷益講了很多,一部鮮活明史就這么浮現在眾人眼前。
他們頭一次知道,原來,歷史是屬于人民的。
原來,他們經歷過如此偉大的時代,原來,他們也屬于偉大的時代,偉大的時代,需要偉大的人民去推動……
莫欺年少,不傳大道。
莫懼犧牲,不談斗爭……
屠夫也好,劊子手也罷,這是于廷益的風格,反攻首義既然發生在南江,南江人就必須有處于大時代中心的自覺。
沒有人可以保證反攻一定成功。
一旦失敗,能救南江人的,只有他們自己,只有發動一切群眾的力量,只有最大限度的發揮主觀能動性,才可以避免更大的犧牲。
無論是戰前的支持也好,還是戰后的動亂也好。
他們生在這片土地,就無力去避免這一切,他們能做的,唯有戰斗。
對象是核孽也好,是分裂的亂世也罷。
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
殘酷的并非是夫子,而是世道。
世道艱難,人活著就必須堅強,世家豪門尚可以蠅營狗茍,不看那慘淡的世界,但,自小便在鄉間長大的李和,永遠也沒辦法脫離這份現實。
他是農民的孩子,不可能忘記,也不能忘記。
從小到大老爹教了他無數東西,而所有一切的主視角,永遠是農民,是老百姓,是普羅大眾,而后,才從各個角度階層去剖析。
那是深刻于靈魂的烙印……
因此,李和才會向楊秀兒傾訴那些。
才會去解釋。
他并非是待價而沽,也不是三心二意,他有喜歡的人,但卻也沒辦法拒其他女人于千里之外,于情,于理,都不合適。
有交淺言深的嫌疑,也很無賴。
但,楊秀兒能夠理解他。
這很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