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打他。”女人尖銳的聲音由遠及近。

只見一個穿著花棉襖的女人氣喘吁吁的抱著煙六兒對崔培英說道：“大少爺，行行好，你知道的，他是煙癮犯了，你若是真打了他，他就真沒命了。”

崔培英酒勁似乎下去了些，他松開了手，可是煙六兒不死心的跪下去抱著崔培英的腿：“大少爺，給我一點吧，行行好啊。”

花棉襖女人看到煙六兒又沒有骨氣的求人家，就氣的哭出來，綿軟的捶打著煙六兒：“你個孬種，沒那東西，你就活不了嗎？”

醉醺醺的崔培英被煙六兒晃的反而清醒了一些，他指著煙六兒說道：“我倒是想起來了，你就是那日因為混入酒會偷東西被丟出去的小崽子啊。”

“是呀是呀。”煙六兒管不了花棉襖女人的捶打，腦袋如搗蒜似的點著。

“給爺爺滾蛋！”崔培英怒吼一聲，一腳將煙六兒踹倒在地：“爺爺那日是高興，給點那玩意兒爽爽，爺今天不高興，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去。”

煙六兒被這一腳踹的不輕，趴在地上良久才翻過身來，盡管疼的全身顫抖，可轉過頭來又是一臉讓人發寒的笑：“大少爺，你，你說怎么你才能高興。”

崔培英懶得搭理他，在轉過眼睛看到子婧時，他眸光一閃，心中頓時冒出一個主意，他轉頭對地上的煙六兒說：“你能娶到她做老婆，你要什么，我就給什么。”說著便把食指對準了子婧。

子婧猛的睜大眼睛：“你，是個。”無賴兩個字，她沒有膽量說出來，但是胸中壓著的怒氣，明顯在臉上顯現出來、

在花棉襖吃驚的目光下，煙六兒爬到子婧腳邊，抱著她的腿，求道：“小姐，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子婧嚇的連忙掙脫往后退去。

花棉襖女人醋味熏天的撲過來，將煙六兒摁倒在地，再無剛才的哭哭啼啼女子傷情無奈的樣子，反而變得強悍，震呆圍觀的人。

煙六抱著頭趴在地上挨打，黑色的棉襖都被地上的灰塵染成了土灰色，聲音是從他的臂彎下冒出來的：“我死在你手中，我認。就像當初我認你做我的女人。”

花棉襖女人一聽，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的哭起來，在這寒冷的冬季，讓人覺得可憐，進而對鴉片產生了新的認識。

鴉片不僅能讓人煙六兒變的不人不鬼，更害苦了他的親人和家庭。子婧產生一種要深入了解下去的沖動，就來到花棉襖女人身邊對她勸慰。

崔培英轉眼看到崔家的人早已出門將他撞在樹上的汽車給開進了修理廠，就大搖大擺的走了，仿佛忘記了半個時辰之前被他險些撞到的子婧。

子婧抬眼看到崔培英進了崔家，不禁皺了皺眉。

花棉襖女人拉著子婧坐在地上傾訴自己難以再維持下去的生活，時不時的看向被鴉片害的沒有一點人氣的煙六兒的一點點的走開，她就哭的更痛了，叫的聲音也就更大了：“如果我不管他，他說不定早已凍死在街頭啦。”明顯是說給煙六兒聽的。

可惜煙六兒聽到這叫聲就習慣性的害怕，不僅沒有停下步子，更甚者加塊步子頭也不回的走遠了。

子婧在寒風中傾聽這個女人的傷心事，對煙六兒的情況有了一些了解，晚些時候，她送這個女人回到家，才徹底了解這個家庭的真實情況。

只見不大的屋子中堆滿了細碎的布條。原來這個女人是個裁縫，沒有店面，只在家中接些活。自從煙六兒有了煙癮，再來找她做衣服的人更少了，她就出去給人洗衣服，但是煙六兒經常找她要錢抽鴉片，最后連衣服也沒得洗了，就只得靠撿破爛為生。

子婧四目望去，出了舍不得丟掉的布條，便是一些可以賣些錢的瓶子和碎紙袋。

至始至終，子婧都沒有說太多的話，身處在花棉襖女人的絕境中，她才知道自己不是這個世界最可憐的人，至少她遇到了一些好人，不僅保住了生命，還有了一份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

她想幫助這個可憐的女人，可是她沒有錢，不由的感嘆道：“如果這個世界沒有鴉片，該多好。”

花棉襖哭的眼睛紅腫，邊給子婧燒熱水邊說道：“如果警署能管得住鴉片販子，我們家六兒也不會走上這條絕路啊。”

“警署管不住鴉片販子嗎？”子婧微微睜大眼睛。要說警署管不住犯煙癮的人，還情有可原，那鴉片販子都管不住，還著實讓人吃驚。

“不是管不住，我看壓根就是懶得管。”花棉襖女人義憤填膺道：“就連警署的長官都在抽鴉片，還有誰愿意管。”

子婧震驚的望著花棉襖燒著了爐子中的火，鍋里的水也開始冒出了清淡的煙霧。仿佛從那霧氣中看到了明文軒的臉，心中滿懷隱憂。

臨走時，花棉襖女人挽留子婧吃晚飯，子婧婉言拒絕。

花棉襖拉著子婧的手，親切的說道：“因為煙六兒煙癮犯起來像條狗，現在已經沒有人愿意和我說話，妹妹，謝謝你陪我這么久。”

和花棉襖女人客套的說了幾句暖心的話，子婧就一個人踩著寒風露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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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以后華文發表的一篇名文《煙火中的塵埃》在鄱陽城引起了轟動。署名為子婧的作者以自身的所見所聞將抽鴉片的人，稱為可憐的受害者。一改往常人們對煙鬼嗤之以鼻的泛泛態度。而把煙鬼所經受的身心痛苦以及給整個家庭帶來的覆滅性的改變，稱為可怕的災難。這令人十分震驚的稿子確是膾炙人心的。

一時間，文章刊登，便引起了社會各界對煙鬼這一龐大的群體的關注，許多媒體也紛紛把焦點對準了煙鬼蹭熱點。

社長陸小直未料到這篇文章竟然成了鄱陽的熱門話題，華文一瞬間名聲大噪，刊物的銷量也在飛速增長。

一大清早，陸小直就當眾夸獎子婧真知灼見，對事物的本質了解的通透明達，尤其是那股深入基層了解煙鬼生活現狀的精神十分可貴。要知道，在這人心浮蕩的社會，可沒有哪個衣裝革履的人愿意接觸煙鬼那類人，尤其還是個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