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最討厭你什么嗎？我最討厭你明明自私到極點！明明什么都不曾為他做過！還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我討厭你即便總是逃離他，他眼里卻還是只有你一人！只容得下你！哪怕我再從中作梗！告訴他多么難聽的話！即便他相信了！依然堅持非要找到你！”

鹿鳴忽然大怒：“我在騙你！我在騙你！我如此為他付出！他卻拉著我的手…叫著你的名字…”

“而你！你以為你接受的是誰的愛？是這六界萬物唯一的主宰！他背叛所有生靈去愛你，為你忍受一切痛苦，帶給你快樂，你留給他的除了痛苦，便是這數十萬年來無盡漫長的等待！”鹿鳴哭喊著“也累得我，即便苦苦慕他數十萬漫漫長夜，他都只當看不見，下作的手段也好，卑鄙的手段也罷，我如今且坐擁這一身神力又如何？！”鹿鳴看著自己的雙手“依然是他腳下小小的蜉蝣，他依然從未抬眼看過我…”

“你在說什么？”

“知道你為何明明解開了封印，恢復了記憶，也恢復了神力，卻總是零零星星嗎？記憶也好，神力也罷，是不是總覺得缺了些什么？可曾覺得心口疼痛難忍？哈哈哈哈哈！”

“你說清楚！鹿鳴！你對我做過什么！”

我上前伸出手，卻輕易被她躲過，一時覺得詫異，鹿鳴卻看著我：“是不是很疑惑？你這一掌我怎能躲過？你可是神女啊，天地而生，即便只有五成神力，我這小小的天族公主竟能躲過去？”

“為…什么？”

“你那另一半神力，在我這里。”

想起那日被鹿鳴打傷，醒來便恢復了記憶，我終于恍然大悟：“是你！是你解了我的封印！奪走我一半神力！”

“對，就是我，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南笑，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恨你入骨。”

“神女又如何？你且為他做過些什么？”

“不過是，霸著兮衡的愛…”

“霸著他的愛也便罷了…”

“你卻從未放入眼里…”

“六界皆道，當初你舍身救蒼生，端的是一派神女之風。”

“你以為…憑你一己之力，便可救世么？”

“是兮衡，大婚當夜，即便信了你已逃婚，不愿嫁他，還是趕去尋你，可惜啊…你已神形俱滅，早已消失了，他竟散盡半生修為，替你這神女盡了責！”

“也是兮衡，日日剜著心頭血，聚了你最后一魄入世，你方才能復生！”

“南笑，我鹿鳴便用這雙眼看著，你欠他的，該如何還。”

“我今日將一切盡數奉還與你，完整的記憶，神力，還有兮衡。”

“和…你的劫數。”

“這亂世，我且看你如何再救！哈哈哈哈哈！”

鹿鳴笑著閃到我身前，一掌拍上我的心口，霎時我的腦中往事一幕幕，而后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心口進入了我的身子，我只覺腦袋仿似要炸裂一般，無數回憶碎片瘋狂襲來，重組，我終于承受不住，眼前一黑。

“笑笑，睜開眼。”誰在喚我？

“笑笑！笑笑！”一聲聲呼喚越來越急切，我努力睜開眼睛。

“父親？！”耳邊傳來的，是我久違多年的聲音，可這一片黑暗里，為何我看不見父親的身影？

“父親！父親！笑笑好想你！你在哪里？！”我慌忙站起身子，黑暗中四處找尋著。

“笑笑，小時候父親教過你一個戲法兒，還記得嗎？”

“記得！笑笑記得！”我哭著喊道。

“那戲法兒的口訣，可還記得？”

“若逢亂，當即斷，蒼生笑，柳葉兒飄…”我憶起了前半句，始終無法憶起后半句。

“笑笑，不必尋我。”

“鹿鳴將神力還與你，便算是徹底解了你的封印，也應了六界劫數。”

“該如何做，爹爹方才已告訴給你。”

“笑笑，只當作戲法兒，再變給爹爹看一次。”

“笑笑，不怕。”

“爹爹！”

我哭喊著醒來，身邊躺著暈過去的鹿鳴，看著她，我明白了，我的劫數終于到了，這次，我沒有連累任何人。

“爹爹，笑笑懂了。”我輕聲說。

閉起雙眼，靜靜聽著山川四海中隱秘的動靜，和數萬年前父親消亡的那個夜晚，相似的聲音。

“若逢亂，當即斷，蒼生笑，柳葉兒飄…”

睜開眼睛，眸色越發深沉，我雙手交疊捏訣，升入高空，掌心向下，傾注全力灌溉著莽莽天地。

“定山川，平江海，穩六界，安虛無！”

掌心間忽然幻化出兒時父親給我的那片柳葉兒，此刻它在我手中緩緩變大，后又變回最初的大小，飄至我額間，融進了身體，我只覺額間隱隱作痛，腳下蒼茫大地中爭先恐后地飄出無數妖光，海浪拍打，河流沖進田間，沖入人間，林間熊熊天火燃起，無數靈物四散奔逃，人間哀嚎一片，魔界鎖妖地封印大開，上古洪荒巨獸四處玩耍，回頭遠遠看著天界，天兵進出頻繁，神將屢屢下凡界，已是忙得不可開交。

果然，是因著我，六界再次大亂。

可是，你看那些可愛的凡人，你看那些頑皮的巨獸，卻都因我要受如斯大難。

“神女南笑！以神之名！請發神愿！甘愿以身救蒼生！化劫數！愿天地憐憫！”

我再次雙手交疊，從額間迸發出巨大神力源源不斷涌向四周，幻化成無數柳葉兒落入大地，不知多久過去，終見著天火已滅，江海已平，那所有惡妖都已成了靈物，巨獸見熱鬧退去，都回了窩，我漸漸吃力，卻還是拼命傾瀉著體內神力，直至枯木回春，亂象漸平，死去的凡人都醒了來，終于耗盡了神元，眼前一黑，身子輕飄飄的落入大地。

“爹爹，笑笑做到了，笑笑沒有給六界帶來劫數。”

“笑笑累了，笑笑想要睡了。”

“爹爹，我能見到你嗎？”

“爹爹，我好想你。”

“這一世，我有了母親。”

“母親…女兒沒有聽你的話，你會怪女兒嗎？”

“兮衡…兮衡…”

“我還是…好想你…我好想見你…”

原來，從前，我的想法真的太幼稚了…我以為只要我自己安靜的死去，在死前可以圓了子歌的心愿，我以為只要我不連累兮衡，我以為我自己的劫數，便該自己承擔…沒想到，我竟連累了六界。

“如今…我還配見你嗎…”

“兮衡…你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