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頭，子歌接著道：“那鹿鳴竟然想用自己的全部仙力去換回笑笑的記憶，可見對那人用情一斑，對笑笑想必也是恨到了骨子里的。”

“方才地母提到那人去她那神女峰尋過笑笑，想必就是那段日子，將笑笑傷成了這樣。”

“主上，我們這次千萬保護好小姐，別再讓那人尋到她了。”

“嗯，如今端看笑笑何時能醒來了。”

我仿佛魘在了夢里，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在一個我應(yīng)該非常熟悉的地方，一踏上這片土地，便自心底生出了濃濃的依賴和溫暖，還有心口那每每只要在兮衡身邊就會發(fā)作起來的劇痛。

那片一望無際的黑色大海，我一直沿著它的方向走個不停。我一直走，一直走著。

望著那片看不到底的黑色，我生出了恐懼，又實在覺得，這片大海本來不應(yīng)是這個顏色的。它本來應(yīng)該清澈極了。

我被自己腦中的念頭嚇了一跳，這個地方，我好像真的來過。

忽然頭痛了起來，引著胸口也開始隱隱作痛。

我強忍著繼續(xù)走著，卻看到不遠(yuǎn)處有一抹白色身影，那是一個身穿白裙的少女，背對著我，我感受不到那少女身上的一絲生氣。

“你是誰？”

我努力朝那道背影走著，卻仿佛永遠(yuǎn)也夠不著她似的。

我很累，心口的疼痛更加劇烈了起來，實在走不動了，我坐在了地上。

那少女剛才離我多遠(yuǎn)，此刻便還是多遠(yuǎn)，抬眼看去，我只能見到那道背影身后的長發(fā)瘋狂飄散著，海邊忽然起了風(fēng)，也吹亂了我的發(fā)，遮住了眼睛，我不斷抬手去捋著眼前飛舞的長發(fā)，更加努力想要看清遠(yuǎn)處那個背影。

“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少女終于轉(zhuǎn)身了，慌忙撥開眼前的頭發(fā)，我看清了她的模樣—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紫瞳子。

我忽然害怕了起來，想要站起身，卻是越使勁越站不起來。我只好狼狽地往后挪動著身子，我不敢看那張臉，不敢看那張除了稍顯稚氣以外，分明就是我自己的臉。

“別過來…你別過來…”

少女邁開了步子，緩緩向我跟前飄動著，我卻像是被定住了身子般，不能挪動分毫。

她越靠近我，我就越疼。

直到我終于緩不過氣來，那少女已近在咫尺，我緊緊閉起了雙眼。

“為什么怕我？”

少女停在了我眼前，聲音聽去有些悲涼。

“別再過來了，別再過來了！”

“睜開眼睛，看看我。”

“我就是你，我就是你啊。”

“為什么遺忘？為什么將我遺忘在這里？我是你遺失的最后一魄啊，為什么將我封印在這孤獨中千年，你不該忘記，你不能忘記的…”

“我沒有！我沒有！不要再說了！住嘴！快住嘴！”

雙手捂住了耳朵，仿佛這樣就再也聽不見那來自地獄的修羅呼喚，心口痛到炸裂，我卻毫無辦法。

“痛嗎？”

少女將手輕輕貼上了我的心口，忽然間那股難以忍受的痛苦瞬間便減輕了很多。

我睜開了眸子，定定看著眼前的少女的悲涼面容。

那雖然是我的臉，可那臉上的神情是我從未見到過的，安靜，悲涼，毫無生氣。

“因為你弄丟了我，所以你才痛。”

“南笑，讓我回來吧，讓我回到你身上，將這平凡的軀體丟棄吧，那不是你。”

“我才是你，真正的你。”

怔愣著眸子，我看著眼前少女貼在我心口處的手指漸漸融進了我的身體，隨后整個人都融進了我身體里頭。

“啊！”

一聲痛呼，我只覺得全身上下就像在被無數(shù)綱針穿梭一般，巨痛難忍。冷汗如瀑從額頭淌水般的流下。

“面具戴久了，便和自己長在了一處，再想揭下來，除非動骨扒皮。”

半晌后，整個身子輕盈了起來，徹底沒了痛感，回過神，我已然飄浮在了半空之中。

潮水般的記憶洶涌襲來，瘋狂涌入腦海，向它的主人控訴著這些年來的遺忘。

盤古之女，天地而生。

在神海盡頭，你是我除了爹爹和子歌以外見到的第一個人，比爹爹還要好看三分，聽爹爹說，你從億萬年的孤獨中走來，你是六界當(dāng)之無愧的戰(zhàn)神，你說你要娶我，只娶我一個，爹爹將我們的婚事定于三月后，我滿心歡喜日日期待，大婚前夜我偷偷溜進你宮中，那榻上卻躺著一個女子。

我聽到她說，“兮衡，給我。”

滿室旖旎。

我慌亂逃走，卻未曾流淚，我想去找爹爹，我說我不要嫁給你了，想問爹爹，為什么你要騙我，可當(dāng)我見著爹爹時，他卻對我說自己大限已至，即將身入混沌，要我定嫁你為后，否則性命不保，我不明白爹爹說的大限是何意思，混沌又是哪里，只是隱約覺得，他要去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而我不能和他一起。我拼命抱著爹爹的胳膊，求他帶我一起去，說笑笑不要孤零零一個人，可爹爹不疼我呢，他還是自己去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第二日，是爹爹原定與我們的婚期，他以為把女兒交給這六界主宰，便有法子保我平安。我穿上你命人送來的嫁衣，靈眸微動間已決定好了一切。

盤古消亡，身入混沌，六界大亂，生靈涂炭。盤古氏神女南笑大婚當(dāng)日以身平六界，入虛無，神形俱滅。

六界震驚，慟然尊稱神女為天地圣姑。

你問我為什么爹爹入混沌，我卻入虛無？

虛即無，無所有，不入輪回，不墮六道。

兮衡，天上地下，無往歲月，我再也不要遇到你。

那夜，我就落在這神海之邊，以為自己將要孤獨消逝之時，子歌趕來了，他一直抱著我。

滿身酒氣，頭發(fā)也散著，他直問我為什么。

其實這些年來，我一直都明白他的心意，少女時期也不是沒想過，若嫁給了子歌，會怎么樣。

他擁有無雙皮囊，和足以毀天滅地的神力，他生來便是神邸，同爹爹和你一樣。

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是，我無法對日日陪伴我長大的子歌生出絲毫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