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之手到。”訓練場外的衛兵昂首挺胸,底氣十足的長聲厲喝。
蘭姆不由有些意外,沒想到君王之手,竟然會來這偏遠的卡爾薩訓練場。
外院的高墻拱門下,先有兩列二十階戰士組成的防御衛隊,快速沖入院中,分列到兩邊,顏色鮮明的亮銀鎧甲如同兩道堅實壁壘般,片刻后,就有兩個人健步走進了訓練場。
熔鐵城最強戰士阿諾德,與圣騎士烏瑟爾并肩走入進來,這兩人便是熔鐵城的君王之手,也是布萊恩城主最為信賴的兩位大元帥,熔鐵城的所有人類賴以仰仗的存在,無論走到哪里,人民都會投以欽佩與尊敬的目光。
蘭姆隊長慌忙迎上去,敬禮說道:“不知君王之手來此,卡爾薩訓練場一干人員,未及出迎……。”
“不要說了。”阿諾德張口打斷了他的話語,面容嚴肅道,“我和烏瑟爾只是偶經此地,聽說這里有士兵在打架鬧事,就順路過來看看。”
阿諾德雖僅到中年,頭發已白了大半,顯得斑駁參差,卻梳理的極為有致。二十年前他參與海加爾大戰時,還僅僅是名暗影斥候,卻因表現無比突出,被城主看中,轉職為了重甲戰士,后來又一步步走到了君王之手的位置。他的前半生完全是勵志者的楷模,年輕人敬仰的對象。
蘭姆眼珠轉了轉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就不勞兩位君王之手費心了。”
“蘭姆,阿諾德在問你,這里發生了什么事?”圣騎士烏瑟爾走前一些,嚴肅的看著蘭姆問道,“告訴我,是不是你的士兵又在欺負雷洛?”說罷烏瑟爾轉頭對雷洛友善的笑了笑。
烏瑟爾是貴族出身,從小就享受著良好的教育,他雖沒有參加過任何一次大規模作戰,但不管輪資歷,還是看實力,他作為君王之手都是無可非議的。
雷洛看到烏瑟爾向自己投來的笑容,體內那股熊熊的怒火立時消散去大半。整個熔鐵城,除了精靈尤利婭,就只有兩個人對雷洛不錯,烏瑟爾便是其中一個,雖然身負君王之手的重任,但沒事他就會來看看雷洛。
記得上次,陪練師的飲食資費下降,便是烏瑟爾親自勘察詢問,才得以重新進行了改善。雷洛對烏瑟爾只有敬仰與尊敬。
如果不是烏瑟爾的到來,雷洛真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他也驚奇今日自己的異變,胸腔中那股無名怒意,摻雜著膨脹而洶涌,又如此強大的力量,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這個……。”蘭姆猶疑下,走近兩位君王之手身邊,壓低聲音道,“騎士團在訓練標槍投擲,雷洛作為訓練場的陪練師,卻因為害怕受傷,而拒絕陪練,跟騎士團發生了爭執。我過來調停,雷洛不聽勸誡,還公然頂撞我。”
烏瑟爾望向滿身塵土,站在遠處正喘粗氣的雷洛,他明白蘭姆對獸人的仇恨,心知這件事只怕雷洛是吃了虧的,就有心想要替他開脫,正思慮如何即保住蘭姆的面子,又能讓雷洛安然脫身時,阿諾德忽然開口了。
“陪練師不配合訓練,那是沒有履行到自己的職責。公然挑釁蘭姆隊長,那是以下犯上。”阿諾德說到這里,看了眼雷洛,雷洛十分清楚這位君王之手阿諾德,他不像烏瑟爾那樣隨和,向來賞罰分明,在雷洛的印象里,從未見這位君王之手露出過笑容。
阿諾德將目光轉回到蘭姆身上,厲聲問道,“士兵不按規定履行自己的職責,該如何處理?”
蘭姆聽完這話,已經明白了阿諾德的意思,金屬腿在地面用力捻了捻,充滿自信的大聲說道:“不認真履行職責的士兵,輕則鞭撻,重則處死。”
“那以下犯上呢?”阿諾德再次問道。
蘭姆看了眼雷洛,眼神中滿是恨意的說道:“以下犯上,輕則發配去做苦役,重則交由刀鋒法庭。”
阿諾德轉過身,望著騎士團在場的所有人,大聲說道:“雷洛今天不盡職自己的責任,又以下犯上,沖撞蘭姆隊長。現在我判罰他去做苦役,額外再加鞭撻五十。你們中有誰,有異議嗎?”
騎士團大部分人對雷洛雖無好感,卻也談不上仇恨,他們自始至終目睹了整個過程,知道今日這件事情,大部分責任并不在雷洛,但此時君王之手卻判了雷洛嚴重的責罰。他們心中或多或少,已有些內疚,多數人盡是垂首不語。只有寥寥幾個,像格林、蘭斯等人,面上露出陰險的笑意。
“阿諾德!”烏瑟爾溫和說道,“雷洛已經做了五年的陪練師,按理說,早就應該加入戰士訓練中去。現在他卻仍兢兢業業守在這個位置,而我們卻說他未履行自己的職責,要鞭撻責罰,這是不是有點不公平?”
阿諾德看著烏瑟爾,對于這位圣騎士,他一向極為尊敬,于是開口道:“烏瑟爾,既然你如此說,那就免去他的鞭撻之刑好了!”
烏瑟爾點點頭:“阿加曼德地牢的清理站,有位老人病逝了,那邊正缺人,不如就讓雷洛去那邊幫忙,你看可好?”
阿諾德點點頭,看向雷洛道:“雷洛,你聽到了嗎?以后你就不要在這訓練場了!收拾下東西,明早就去阿加曼德地牢的清理站報名。”
雷洛沒有說話,默默的撿起地上的黑鐵頭盔,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卡爾薩訓練場。
望著他的背影,烏瑟爾心內嘆息不止,他明白雷洛之所以能夠做陪練員五年,在這訓練場始終如一的堅持到今天,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加入到戰士的訓練中去,然而去了阿加曼德地牢,那就永遠都沒有出頭之日了,這怎能不讓雷洛心傷。
蘭姆向著遠處訓練場的會客大廳俯身展手:“兩位君王之手,若有時間,就請到室內歇息,蘭姆也有許多事情,想向兩位元帥請教。”
“這次就算了。”烏瑟爾擺擺手,“我和阿諾德只是恰好經過此地,事情既然解決了,我們還有事情要去找城主,就不再打擾了。”
“蘭姆!”阿諾德不等蘭姆說話,嚴肅的盯向他,“你是卡爾薩訓練場的主人,而卡爾薩訓練場是我們熔鐵城,最重要的戰士培訓地。而戰士就是熔鐵城的未來。也就是說熔鐵城的未來,就掌握在你——,蘭姆隊長的手里。”
阿諾德說話時,那冷漠的面容始終直視著蘭姆,就好似完全看穿了他的內心一般。
“我不管你以前如何做事,如何分辨對與錯。但——從此以后,我要你明白。任何事情,你都要經過大腦,認真做出判斷,而后再做行動。如果再因為一時的沖動,或是因為個人私怨,而導致我們的戰士,遭受不公平的待遇。我可以保證。”阿諾德走近他身邊,貼著蘭姆耳朵說道,“蘭姆,到時我一定親自審判你。”
“是……是,我明白,我明白。”蘭姆汗流浹背,他隱約聽出了阿諾德的意思,下面那金屬腿因為緊張,而劇烈的顫抖,不知為何里面竟發出“叮叮……”的輕微撞擊聲。
“走吧,烏瑟爾,布萊恩還在等著我們呢!”阿諾德看也沒再看蘭姆一眼,轉身與烏瑟爾走出了卡爾薩訓練場。
雷洛吃過晚餐,簡單收拾下行裝,卡爾薩訓練場已在熔鐵城邊緣地帶,而阿加曼德監牢還在西南城郊,更加偏遠的地方,距離熔鐵城有著十五英里的路程。
君王之手阿諾德要他明日前往監牢,那么自己就還可以在這里度過最后一夜,雷洛看看西面正在下沉的殘陽,墻外有幾名戰士正在玩一種叫做昆特牌的游戲,沸沸揚揚很熱鬧的樣子。雷洛心情煩躁,離開住所,向著城外的鬧鬼磨坊走去。
鬧鬼磨坊處在片丘陵地域,很久以前這里曾是個市集,后來隨著熔鐵城的改建,日顯荒涼起來。許多人開始將逝去的亡者葬于此地,家境殷實者,修建了豪華墓所,生活敗落者,就只能簡單埋葬。隨著墓所的增多,有人居然稱夜間在在此處見過亡魂出沒,流言嗤語口口相傳,來這里的人愈發減少,鬧鬼磨坊的名字不脛而走。
雷洛平日心情煩悶時,就會一個人在此處閑逛,墓地邊緣有片林地,雷洛會將訓練場看到的技巧,來這里自加練習,因為不清楚招式的含義,他就自己琢磨,然后在那些林木上實踐,手上沒有劍具,他就拿樹枝做劍,往往抽打不了幾下,樹枝就折斷了。
今天雷洛完全沒這個心情,他落落寡歡的行走在墓地中,他恨透了自己的身份,恨這身古怪的綠皮,恨別人總拿異樣的目光注視自己。
自己到底算不算人類?他曾經拿這個問題問過圣騎士烏瑟爾,那次烏瑟爾沉默許久,最后拍著他肩說道:“做好自己就行,不要在意那些外界的東西,更不要在乎別人的議論。”
怎么可能不在乎?雷洛用力掰了掰嘴角的獠牙,這堅硬的東西卻是紋絲不動,他無奈的坐在塊巖石上,長長的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一道輕微的咳聲在雷洛身后響起。這個時間鬧鬼磨坊還會有人在?雷洛感到有點不可思議,他轉回頭去,遠處一塊裝潢華麗的墓地后方,正有個長長的黑影孤寂的矗立著。
不知道他來了多久,也許雷洛過來以前,他就已經在那里了。他穿件黑紅相間的皮革套裝,華麗中帶著肅殺,無聲的甲胄在淡淡的夜色下,顯得冷峻而不可捉摸,若不是他剛才有意發出聲響,只怕雷洛永遠都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
“你在這里干什么?盜賊?”雷洛冷哼了聲,“這里是亡者的故鄉,靈魂的歸宿,你得不到任何想要的東西。”
“那你又在這里干什么?雷洛,是在自愿自艾?還是想和他們一樣,永遠的拋棄這個世界?”盜賊的聲音冷峻而優雅,如同夜幕下的鋒刃,冰冷而不失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