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用和解的口氣說:不管怎么說,你還是個學生,你承不承認?
顧原像個戰敗的武士一樣立在那里。
沈先生說,既然你不愿意為難她,那就忍住不要再想,多想想父母,好好學習。
顧原不說話,沈先生說別這么緊張,又問要不要抽煙。
顧原沒理他,直接躺下。
沈先生給他太陽穴貼上一對貼片,用沉穩的口氣告訴他很快就過去了。
顧原閉上眼睛,據同學說,只是被針刺一下而已。但他明白,這只是開始。
但是等待的過程,卻十分漫長。
他開始做夢。
他夢到自己是一個十多歲的小和尚,被一個女香客引誘到后山去。
那一夜沒月光,卻有漫天的星星,風很大,但是吹起來不冷。
女香客一開始一聲不吭,只是平靜地看他。這讓小和尚很沮喪,報復一般用力,女香客慌亂地叫起來。
事后,小和尚說要還俗,跟女香客結婚,女香客告訴他不行,她已經結婚了,老公是個太監。
他就想,為什么太監能結婚,和尚卻不能結婚。想了半天,沒想明白。
這時候就聽到“啪”的一聲。
啪!
啪啪啪啪啪!
顧原疑惑,這確實是電擊的聲音,但他卻沒有任何被針刺的感覺。
他閉上眼等了一會,可什么都沒等到。
他爬起來一看,發現沈先生正趴在地上,跟油鍋里的魚一般抽搐。
儀器上閃著火花。
顧原很快明白,漏電了。
他小時候著他爸修電瓶,也出現這樣的火花,但他爸戴著手套,輕描淡寫地告訴他漏電了,什么都別碰。
于是顧原什么都不碰,就這么看著沈先生頭上冒煙。
沒一會,沈先生不動彈了,身上冒出火苗,慢慢燒了起來。
直到先生們沖進來,簡直不敢相信這件事是真的:顧原把沈先生電死了,而且絲毫不感到慚愧。
顧原當然不慚愧,因為他明白為什么和尚不能結婚了。
那玩意也不感到慚愧,甚至在火光中,如獲新生一般站了起來。
那件事以后,先生們看著顧原就有些怕,誰也奈何不了他。
有人說報警,但是他們明白報警意味著什么,所以這個提議沒有繼續下去。
幾個力氣大的先生要報仇,要給顧原一頓猛打,但誰也不愿第一個上。
于是顧原暫時被關進了小黑屋,聽候發落。
小黑屋不黑,就是單獨的一間寢室,只是沒有什么物件,就一扇窗戶和一個床板,一個尿桶,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顧原的兩手被銬在床欄上,但是他一用力,手銬就斷了。最后先生們奈何他不得,便鎖上鐵門不管他。
實際上鐵門也關不住他,顧原踹了一腳,那扇鐵門就凹了下去,只要再踹幾腳,門肯定壞。
送飯的周老頭在外面說,他再鬧,陳小黛就要接受電療,顧原這才停下。
這就對了,送飯的周老頭說,我給你加雞腿,大家相安無事,學期結束了,回家了你什么都不說,這件事就過去了,陳小黛也不會有事。
顧原沒有回答,他開始想回去以后的事。
沈先生死了,院長卻不在,書院忙成一團。
先生們開始開會,商量善后問題,最重要的是封鎖消息,商量怎么通知家屬家屬,不要鬧大。
有關顧原和陳小黛有一腿的事,先生們也避而不談了。
書院恢復了平靜,開始正常上課。
顧原覺得這很好笑,事情沒發生,天天鬧,發生了,遮遮掩掩。
小黑屋什么都沒有,什么事都做不了,顧原就有些發狂。
可除了送飯的周老頭,沒有人理他。
陳小黛也沒找他,他也沒打算踹門去找陳小黛,怕陳小黛被電。
晚上最痛苦,顧原這輩子第一次失眠。
他開始懷疑,這輩子會不會再也見不到陳小黛。
陳小黛心寫了個紙條,托周老頭送來。
“好點了嗎,我想辦法看看你。”
陳小黛終究沒沒看成,可顧原有事情做了,看她的筆畫。
這之后又鬧了一件事。
原因是這樣:他一直看著陳小黛的字,便想到那天和陳小黛的事情,于是小兄弟越來越起勁,于是他又勸自己忍住不要想。
這樣一來一去,火氣越來越大,鼻血就出來了。
幾次三番,地板和床板上都是血跡,送飯的周老頭被壯觀的場面嚇到,連忙帶他去醫務室。
醫務室的女先生問怎么回事,顧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下意識想起陳小黛的事情。
女先生一看那里跟鉛球一般大,挑了挑眉,抽屜里拿了盒藥。顧原伸手拿藥,女先生讓他說謝謝。
顧原說了謝謝,女先生又不給,顧原一不耐煩,當即就要走,女先生拉了他胳膊一下,顧原一甩手,女先生立刻摔了一屁股,大叫一聲。
然后送飯的周老頭就沖了進來,以為顧原要對女先生做什么,連忙叫人。
幾個火氣大的男先生出現,他們要給沈先生報仇,于是把顧原圍住要猛打,醫務室越來越多的人,最后火氣大的男先生一伙,其他先生一伙開始對峙。
吵了一會兒,又說不打架,一起去后院,讓火氣最大的那個男先生跟顧原切磋功夫。
那先生姓牛,學過武術,聽說顧原很能打,便扎好馬步,小腹鼓氣,兩眼圓瞪,擺開架勢。
顧原一腳把牛先生踹進了菜地里。
牛先生爬起來,又叫人拿棍子,被幾個先生拼命拉住。
場面一片混亂,這一瞬間,顧原瞅了瞅后院的圍墻。
后院的圍墻最矮,不到三米高,比籃筐低一點,墻那頭就是馬場,因此后院有股淡淡的馬糞味。
如果助跑一下,顧原肯定能翻出去。
他有股沖動想翻過去,哪怕被玻璃渣子劃到也沒事,但是又想到陳小黛還在這,便抑制住了。
局勢這就這么僵持著,直到院長出現。
院長剛從省城回來,才知道這一系列事情。
一群人面前,院長先叫周老頭把顧原送回去控制住,然后踱了會步,抽了根煙,宣布連夜開大會,要對先生們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