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龍風塵仆仆的趕回魏縣吃了年夜飯。

他和李鷙李鳶沒能在魏縣待多久，李平堯就催促他們趕回六鎮。

途徑定遠時，李如龍特意在城內待了一夜想看看這里的變化。前制使趙思自然也回郡城去了，他收了平原商會和李氏的兩重厚禮之后，對城中莫民的事情鮮有干預。趙思被定遠守備滿邵武伺候的好生舒服，帶著定遠兵丁出城招搖了一番，過足了官癮。

李鳶在定遠監督莫非斯壯丁修繕城防，定遠城的城墻比之前高了三尺，破敗的地方也重新修整牢固。只是這監工的活計磨的李鳶好生無聊，他纏著要去東源。而李如龍此次也的確打算帶著他。

在定遠城外的莫非斯營寨里，李如龍攜帶魏縣李氏的禮物拜訪了老汗王步根。

相比較上次來，這足以容納數萬人的營地空曠了許多，一些空的地方上飛鳥成群，顯然將這里當成了避風的住所。大部分的莫非斯人都住在定遠城里，只有莫非斯壯丁和步根的親衛們還住在此處。

孟琦還是一副不好看的臉色，他不想跟李如龍打招呼，橫眉豎臉的帶著一幫孟族勇士呼啦啦朝李如龍身旁走過。

“戰場之上刀劍無眼，終歸殺了他大哥，正常，正常。”李如龍寬慰脾氣不好，當場臉色就不對的李鷙。

門外武士進去通報之后，掀開簾子，李如龍留下李鷙李鳶二人在帳外候著，他邁了進去。

出乎意料，這里面并不暖和，沒有火塘取暖，寬大的汗王帳里只在步根身前的矮桌子上點了一盞油燈。

“汗王何以節儉至此？”李如龍上前行禮，跪坐在步根面前說道。

“本王先前過于迷戀享樂，縱任塞加，這才導致如今的窘境。”

步根嘆道：“一日在外，草原的子民就一日遭受亂臣賊子的折磨，如何敢再提起安樂之心？”

老汗王步根也剛從東源回來一日，他原本對李如龍的承諾還抱有疑慮，當他到東源見到換裝完畢的長水軍后，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稍稍落下。

至少在武器裝備上，這些長水軍士兵要比莫非斯聯邦的強上不少。莫非斯聯邦有鐵礦，但冶煉技術不佳，只能依賴擄掠來的陸爾人和遼國人、燕國人中的匠人，因此大部分士兵的鐵制武器都略顯粗糙。

“就是騎手還是少了些。”步根嘆道，有些惋惜之前殺掉馬匹的舉措。

莫非斯人的傳統認為草原上的戰爭始終是要用騎手對沖來解決的。但自從塞加率兵逼宮，與步根在城中火拼之后，步根對于戰爭有了新的理解。

“李左使，本王能做些什么？”步根問道，他在定遠外的營寨里待得時間有些久了，感覺髀肉都要復生。

“需要您率領軍隊在南岸作出渡河反攻的跡象，吸引叛軍的主力。”

李如龍指著桌案上擺著的地圖說道：“定遠三千余莫非斯壯丁會穿上淘汰下來的皮甲，裝作要反攻的士兵。再加上些充數的人擺在遠處，拉長隊伍，夜間多設火盆，營帳要沿河扎開，多布疑陣。”

見步根聽得認真，李如龍繼續說道：“我請來了徐使君和他麾下的一千騎軍，他們會在南岸奔馳，以壯聲威。另外除了東源鎮，六鎮其余五鎮會各出兵丁五百人，同時作出渡河的跡象，吸引叛軍主力疲于奔命。”

“若是叛軍以逸待勞，并不出兵怎么辦？”步根提出他的疑問。

“汗王，您的臉就是最好的誘敵。”李如龍笑道。

步根聞言也是苦笑，莫非斯聯邦當中那些跟隨塞加叛亂的族長各個恨不得拿他的頭顱去跟新王表忠心。

“那若是他們主動渡河來攻，該如何是好？”步根問道。

“有徐使君在，半渡而擊并不是什么難事。”李如龍咧開嘴說道，莫非斯人渡河只會用舢板搭建浮橋，費時費力不說，還容易遭到對岸的襲擊。

步根這才消解完心中的疑惑，他對李如龍長拜道：“李左使以德報怨，本王和所有南下莫非斯人感激不盡。”

“汗王折煞外臣了。”李如龍避席不受，告辭離開。

一月后，東源。

長水軍營地旁，一批新的住戶搬了進來。

“僅僅是東源附近的百姓就有這么多流落在山林里，十年前衛褒放棄漠南地之后，又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

李如龍看著那些從山中搬來安置點的山民組成的隊伍感嘆道。

張安世說道：“大人宅心仁厚，他們想必能夠再此安居樂業。”

李如龍聞言沒有答話。

他真的宅心仁厚嗎？

老汗王步根跟他說過，生活在莫非斯聯邦的陸爾人約有上萬之多，這些原本都是在六鎮外的漠南地生活的百姓。

自衛國公放棄關外土地之后，部分百姓南遷，部分被六鎮接收，還有一部分留戀鄉土的百姓不愿意走，就成了莫非斯聯邦統治下的一群農耕人。

這些陸爾人的生存狀態并不算好，一些小的莫非斯部落在遭遇災年的時候經常會扮做強盜劫掠他們，陸爾人試圖團結在一起抵抗，多數時候卻未能成功。

為了生存下去，這些陸爾人選擇投靠大的部落，成為他們部落里地位較低的一群人，以附庸甚至奴隸的生活狀態存在于莫非斯聯邦里。

李如龍有將這些人接回東源的打算，東源地荒人稀，要想重新開發此地，人口方面自然是多多益善。

步根對此也一口應下，直言愿意永不踏足漠南地，將漠南數百里土地盡數交還給陸爾。

而他李如龍，也能憑借這潑天大功，上報王京之后一步登天。

成為平原郡新的大門閥。

正沉浸在幻想中的李如龍被身后一陣聲音喚回神。

原來是山民首領黃公在幾人的攙扶下靠近此地，被李如龍的親衛攔下了。

“黃老！”

李如龍熱情的迎上去握住黃公的手，黃公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他身上穿著暖和的厚棉衣，感嘆道：“李大人是老夫和我們數百人的再生父母啊！”

“黃老太客氣了。”

事實上李如龍不過是恢復了他們良民的身份，提供了田宅住處罷了，而東源開山隊有了這些原先在山林居住的‘野人’幫助之后，開山隊的行動進行的更為順利。

這些山民熟悉山中的地形和野獸可能藏匿的地方，作為向導領著開山隊少走許多彎路，一指一個準。開山隊中的莫非斯士兵以戰陣的形式對付猛獸，剛好作為實戰訓練，東源壯丁則負責運送獵物和木材到山下臨時的囤放點。

山中煤礦廢置已久，李如龍派出人手清理，預計要在數月之后才能恢復開采。銅礦則不然，付源他們有較為成熟的表層開采經驗，投入人手之后很快大批的銅礦石被運來東源，囤積在官衙后面的庫房里。

這些銅礦石的品相很好，東源沒有銅匠，付源客串了這一個職業。他帶著官衙里幾個聰明小廝建起爐坊，將銅礦石融化提煉成純度較高的銅塊。

“若是給在下一點時間，鑄些制式銅錢也不成問題。”付源躬著身子嬉皮笑臉的說道。

官衙里老管事聞言趕緊止住他的口，私自鑄錢按律當斬，鄰居和族人也要受到株連。

李如龍回到官衙時，從港口回來的莫遠志已經候了一會了。

“大人。”

莫遠志稟報道：“舟船修復完畢，海路探明清楚，北上海圖已成，隨時可以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