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

二十五兩銀子夠寧擇和老高用一段時間了。二人不賭不嫖，就是有些揮霍，尤其是在吃食之上。

老高可以算得上個饕客，寧擇又初到這個世界，對一些小吃類可是在意的很，一來二去一天一兩銀子很容易就沒了。

寧擇伸了個懶腰，每天都是周六的感覺真好。不愁吃不愁住的，雖然穿的都是普通的仕子儒袍，可這也已經是十分愜意了。

算了，不能跟老高一樣，整日窩家不出門，今日趁春光正好，不去出去耍子去耶。

整理一下著裝，確認帥氣無誤。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叫了下老高，沒想到回應自己的是更為強烈的兩聲砸墻聲，寧擇心中暗罵一句，便悠哉悠哉地出了門。

還沒走出兩步，就見一位衣著華麗的公子哥帶著兩狗腿子朝著吳宅過來。

這人寧擇也認識，是金陵本地大戶人家杜府的獨生子杜不鳴。聽老吳說起好像是當年老吳妻子體弱多病，而老吳又在杜府做個管事，便向杜老爺借了許多銀子，到現在也沒還清。而杜老爺知道老吳性格，又愛惜老吳才能，當時一直沒問老吳還錢，也不放在心上。到現在事情已經過去十來年了，這時間一長，便忘了此回事。而且吳夫人也并未因為借了這些銀兩而能活下來，老吳也心灰意冷，離開了杜府，帶著女兒二人生活。若不是半年前杜不鳴偶然在翻找當中找到了當時所借的借據，恐怕這事就只有等老吳湊夠錢或者臨死時才能夠重現了。

自從杜不鳴知道了這回事后，便隔個幾天就上門索要，老吳也拿出所有積蓄來償還，可無奈還是杯水車薪。最后在兩個月前，杜老爺知道了這事，將兒子鎖在屋內，并嚴加管教，所以這兩個月杜不鳴也算老實，一次都沒有來過了。

可是今日卻不同了。今早杜不鳴在自家賭檔里時運不濟，輸了幾百兩銀子，剛剛有了要轉運的氣色，就被幾個下人將此時給通報了上去，結果被自己娘親拎著耳朵給拽了出來，還順帶著將自己身上的銀票全部給沒收了。這可急煞了杜不鳴。賭徒的轉運時機哪能就這么白白浪費掉，于是便出著這借據到吳宅，想著得點是點，再不濟也能去過過手癮。

老吳今日里應該還在街上做著他的小生意，雖然不紅火，但也夠父女二人生活，并且有些閑余，到時候還上這筆債務也是時間問題。

寧擇靠在門邊看著，想著這次要怎么解決。

“開門！開門！”杜不鳴的狗腿子上前砸門。

來開門的是吳蟬衣。

“老吳呢？什么時候了還不還錢？！”那狗腿子見來開門的不是老吳，而是一個漂亮的女娃子，聲音不自覺柔了一些。

原來每次來要債時，都是老吳一人面對，吳蟬衣都被老吳要求著不能出來，所以杜不鳴也未曾見過吳蟬衣，只知道老吳有一女兒。

“我爹還在街上做著生意，還未曾歸來……”吳蟬衣怯生生地說道。她哪曾見過這要賬的場面，心中自是極怕。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杜不鳴上前來說道:“這是你爹所借銀子的借據，莫不是想抵賴不成？”

吳蟬衣掃了一眼借據，所欠竟共有三百兩多，心中也是一驚。

“借據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你爹共借了三百二十八兩，前半年已經還了五十七兩，還欠著二百七十一兩銀子！”杜不鳴抖了抖手中的借據，厲聲說道:“這事已經十七年了，這么的吧你今天把錢給換上，這利息本公子就不要了，要是還不上，你這宅子也別想要了！”

吳蟬衣臉色一白，自己家中如何拿得出這么多銀子，且爹爹又在街上，自己又是該如何面對？莫不是真要被這人給砸了宅子？

這時另一個狗腿子淫笑著走到杜不鳴身邊，給他耳語兩句，杜不鳴上下掃了兩眼吳蟬衣，眼神帶笑。

“拿不出錢來？”杜不鳴笑著說道:“要說其他解決辦法嘛也是有，就是不知道小娘子肯不肯依了。”

吳蟬衣哪能不明白杜不鳴話里的意思，心里大怕，眼里淚水盈動，可現在又無人可依靠。

“誒呀誒呀杜少爺，好久不見啊！”寧擇見勢不妙，連忙趕上前來。

由于吳蟬衣一直在自己門內，所以也一直沒有看到隔壁的寧擇。這時聽得他說話，心里大喜，心中的擔子似乎也是擺脫掉了。

“寧大哥……”吳蟬衣眼角帶淚，飛撲進寧擇懷中。

“莫哭莫哭，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寧擇溫柔地撫摸著吳蟬衣的頭發，柔聲安慰道:“這事我來解決，不用擔心。”

“嗯。”吳蟬衣輕輕點頭，突然想到自己現在的姿勢，連忙放開抱著寧擇的手，臉色羞紅，乖巧地站到寧擇身后，不敢露頭。

杜不鳴見過寧擇，畢竟上幾次來的時候見老吳也曾向寧擇拿過幾兩銀子。雖然不熟悉，也知道現在的情況。

有人要為美人出頭。

杜不鳴望著寧擇以及在他身后躲著不敢見人的小娘子，見他衣著樸素，不像能拿出這么多銀子的人。心中一定，說道:“怎么？你想來替老吳頭還這二百七十一兩銀子？見你這樣長得可不是能拿的出銀票的人。”

寧擇嘿嘿一笑，說道:“這銀子嘛，長得是雪白雪白的，杜少爺怎么知道我拿不出銀子？莫非是我還不夠白？俗話說得好，財不外露，你又怎知我沒錢？來，蟬衣，這是寧大哥今天給你的零花錢，收好！”

寧擇掏出二兩銀子，隨手遞給吳蟬衣。吳蟬衣心喜，連忙接過。

這是半年來寧大哥首次單獨送給自己的東西，雖然充滿了銅臭味，但吳蟬衣心中仍是歡喜不已。

杜不鳴見他出手闊綽，想來應該也是個有錢的主，便說道:“那好！既然你有錢，那我就沒有不要錢的道理。這是借據，白紙黑字紅手印一應俱全，共二百七十一兩！”

杜不鳴舉著那張借據，將借據展示給寧擇觀看。

寧擇順手想拿過來，杜不鳴急忙縮手，道:“莫以為我傻！你將借據拿走一撕一扔，我不是全沒有了？！”

寧擇點了點頭，心道原來還有這個方法。見他如此，便說道:“出門在外，也沒帶多少銀子。這樣，我身上還有二十多兩銀錢，你先記著。”

說完，掏出自己僅存的二十一兩銀子，交給了杜不鳴。

杜不鳴讓下人點了點，收好。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是時候可以撤了。

“好！待會我就把這筆記上。但是你今天沒能全部還清，我說的話要算數，從今天起這二百五十兩要算利息了。”杜不鳴說道。

“噢，我還該你二百五是吧。”寧擇似是無心說道。“該”是當地一種方言，意思是欠著。

“對，該我二百五。”杜不鳴不知他何意，回答道。說完見寧擇并無其他表示，轉身便要離開。

“等會兒！要利息也行，但你總得讓我明白著，告訴我我欠著誰錢！”

“這不是廢話么？你欠著我啊！”

““我”又是誰？”唐嵐似是疑惑，問道。

“我哪管你是誰！”

“這就是一個問題了。來我們一起縷縷。”寧擇循循善誘，說道。

“誒，你什么意思，現在又是不想還錢了是吧？”杜不鳴見他發出這種問題，心里有些不爽。

“這就得從人和世界的關系講起了。”示意他不急，說道:“其實在你身上長久以來，一直有個問題困擾著你。”

“什么問題？”杜不鳴精神被寧擇帶著，問道。

“我是誰？”

“我？這個我知道的啊？！”

寧擇搖了搖頭，說道:“不，你不知道。你知道了嗎？杜不鳴嗎？這只是一個稱謂，一個代號。你可以叫杜不鳴，我也可以叫杜不鳴，孔雀樓里的頭牌也可以叫杜不鳴。但是，當把這個代號拿掉之后，你，又是誰？”

“我不知道……”杜不鳴聽得一陣犯暈，忙搖頭怒道:“我也不用知道！”

寧擇見他如此，輕笑出聲，忙擺擺手，說道:“好好好，那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我是誰？”

“這個問題你剛才不是已經問過了？！”

“不，我剛剛問的是本我，現在我問的是自我！”

“這有什么區別么？”杜不鳴一臉茫然。

“舉個例子，當我在用“我”這個代號進行對話時，你的代號也是“我”，這又是不是意味著你就是我，而我也就是你呢？”

杜不鳴茫然苦思，沒有結果:“這沒有意義啊？！”

“好，那我就問幾個有意義的問題！我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我為何能存在這個世界？是世界選擇了我，還是我選擇了世界？”寧擇不給他一絲機會，一串問題如連珠炮似得問出來。

杜不鳴頭疼欲裂，捂住耳朵大叫道:“夠了！”

寧擇提高音量，繼續發問:“我和這個世界有必然的聯系么？世界有沒有盡頭？時間有沒有長短？過去的時間消失在了哪里？未來的時間又將在哪里停止？現在提出的問題，還是你剛才聽到的問題么？！”

“夠了夠了，來富來財我們走！”杜不鳴感覺腦漿發滾，大叫道。

寧擇緊追兩步攔住，繼續厲聲問道:“是誰欠了我錢？而我又欠了誰錢？”

杜不鳴愣住了，思緒急轉。不一會兒才緩緩回過神來，茫然說道:“是我，是我欠了我二百五……”

“回答正確！”寧擇高喝道，用手碰了碰杜不鳴拿著借據的手，示意他道:“動手吧。”

杜不鳴神色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借據，突然將其撕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