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歐。”

忽然，一道聲音在下方響起，我低頭看去，拱門的長廊處，正站著一個道袍天衣的年輕人。

正是小仙君。

我朝小仙君飄去，落在他的面前。

“我們該下山了。”

小仙君對我說道。

我點點頭，跟在他的后面。

在轉過長廊時，耳邊忽然傳來的一陣細微叮叮的鈴鐺聲響，我轉頭看去，只見對面長廊的拱門處走出了一位紫衣女子。

她身后的禪房庭院，正是之前傳出笛聲的院子。

難不成這位紫衣女子，就是剛剛吹笛子的人？

我忍不住好奇地多打量了幾分，只能看見她一個側影，身后墨發三千束，隨意用一根青色的絲帶束縛著。

寒雨初歇，那女子卻只穿了一身單薄的紫色衣裙，身上未著任何的飾物，可是她行走間，似有若無的鈴聲卻被我聽得分明，仿佛這云山寺外虛無縹緲的云霧一樣。

我低頭朝那姑娘被裙擺遮住了的雙腳看去，猜測那鈴聲該是從她身下發出來的，她的腳踝上，怕是系了一個鈴鐺腳鏈。

這姑娘和我們一起并行著，她側顏清冷平靜，卷睫下眸光清亮如黑玉，眉眼間，似蘊藏著淺淺淡淡的化不開的愁緒。

我看了她這樣久，這姑娘似乎一點也沒有察覺。

我和小仙君走過長廊和庭院，來到了古寺的佛殿。

里面擺放著幾座佛像，作為一個陰靈之物，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因此恭敬地站在門口，讓小仙君進去和寺里的主持告辭。

站在門口的時候，我卻又再次看見了剛剛看見的那個紫衣女子。

她先前明明是和我們一起行進的，然而此刻卻從我們后面跟來。

紫衣姑娘朝著佛殿走來，微微低頭提著裙擺，我看見她露出的細白腳踝上系戴著的一串佛鈴，隨著她步伐的移動，那佛鈴搖晃。

紫衣姑娘走的近了，佛鈴聲我便聽得越發清楚，只覺得聲音清脆悅耳，像是佛前敲奏的梵音一般，有些清耳靜心的功效。

我有些驚訝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此時紫衣姑娘已經步上臺階，抬眼看見我，目光平靜無恙，悄然放下了自己的裙擺，遮掩了那佛鈴。

她步入佛殿，腳步放的越發地輕緩，仿佛怕驚擾了神佛，對其不敬一般。

我看著她進去，眼底的驚訝卻始終沒有褪去，自然，我驚訝的不僅僅是她的所作所為，還有剛才的驚鴻一瞥。

剛剛那一眼，我看清楚了那姑娘的容貌，同為女子，我不得不感嘆一聲，這姑娘生的實在是過于絕美了一些。

五官精致，娥眉臻首，明眸善睞，皓腕霜雪，點絳朱唇，皎若月霞。

這樣的姑娘，放在太平盛世，那活活就是一個禍國妖姬。

尤其是她左邊眼尾處的血痣和眉心中央的紅色櫻花胎記，更是將清冷如雪的她襯得多了幾分媚色。

若是她笑起來，不知該是怎樣的禍國殃民。

我嘖嘖嘖的搖頭，看著那紫衣女子背對門口，面對著寺內的佛像，十分虔誠地跪坐在有些破舊的蒲團上敬香。

不知道她許得是什么愿望，清冷蕭瑟的背影從我這里看過去，堅定地像是孤崖上倔強綻放的凌霄花一樣。

可這般虔誠，我想，佛應當會聽到她的祈愿吧。

小仙君走出來時，我從那紫衣姑娘的身上收回了目光。

“你在看什么？”

“沒事。”

我雖然是這樣回答，可是小仙君還是順著我收回來的目光的方向看了一眼。

自然，他也看見了那個正跪拜在佛殿前的紫衣女子。

可他并未說話，平靜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對我說道，

“走吧。”

我點點頭和小仙君一起朝著下山的路走去。

青瓦石街濕滑，頭頂枝葉蔥綠，晶瑩剔透的水珠懸掛在葉尖搖搖欲墜。

春云雨霧席卷整片山林，只是一陣微風而動，便倏然間墜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個水痕。

我們走到山下的時候，看見了山腳下停了一輛馬車，馬車外面看起來普通，可是馬車周圍卻站了三四個井然有序的家仆打扮模樣的人。

這樣清凈寒涼的早晨，很難看見前來上香的人，加上這云山寺過于偏僻破舊了一些。

山城的城民們，還是更喜歡去城中那座香火鼎盛的寺廟上香拜神。

此刻看見這些明顯像是富貴人家的侍從，我不禁有些好奇。

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之前在山上看見的那個紫衣女子。

只不過我并沒有表現出太過在意的模樣，小仙君向來清心寡欲，這樣的事情，就更不可能引起他的注意了。

我們平靜地在這些人警惕又淡漠的目光中離開了山林。

走了大概有半個時辰，身后傳來了馬蹄和車轱轆子的聲音。

我和小仙君站在山路的一旁讓路，之前云山寺腳下看見的那輛馬車從我們身邊疾馳而過。

車輪子和馬蹄在路上濺起水漬。

“小仙君，我們現在是不是要去做任務了？”

直到那馬車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再沒有什么值得我關注了之后，我這才詢問著小仙君。

小仙君看我一眼，漆黑的眸光清潤平靜，

“怎么這么心急？”

“你不知道，在山上呆的這幾天，太過無聊了，要是再不找點事情來做，我會閑死的。”

我低頭憂愁地說道。

在地府，我要是沒有客人的話，至少還可以雕刻一下木偶。

可是來到這人間，除了待在那個禪院里數花朵，連找塊木頭打發時間都不能夠。

云山寺雖然破落，那也是佛光普及的地方，若不是有小仙君，我只怕很難在這里待上三天。

可即便這樣，我也不能夠隨便亂走，免得被佛光給照的無處遁形，灰飛煙滅。

“之前我問你可要為你塑造一副軀殼，是你自己不要的，不然，來到這里，又怎么會受諸多限制？”

小仙君淡淡地說道，一邊朝著前方走去。

山下隱隱有金光普照，金色的光線穿透山林撲撒在山路上。

小仙君從他那寬大的袖袍中變化出一把油紙傘，撐開之后遞給我，

“你看看，連這初陽你都不能承受。”

那油紙傘在我頭頂撐開半片陰影，擋住了那刺目灼人的初陽。

我接過傘柄，撇撇嘴，

“你要是不帶我來這佛門之地，我還是能夠忍受一些陽光的。”

小仙君清淡的目光掃我一眼，眼底似有無奈劃過。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走在我的前方，狹長扁扁的影子剛好遮住了我的下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