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傻瓜帶著清淺的笑意和無奈，容杳仿佛能夠想到說這話的主人家是何等溫和的模樣。

可她緊緊地皺起了眉頭，被撞的那一塊地方有些痛。

這是誰的聲音？為什么會讓她聽見？

容杳將手中的瓶子放在了抽屜里，捂著好像腫起來的后腦勺，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床榻上。

因為這一撞，她休息的并不好，腦海中總是似有若無地想起兩個人的對話，一男一女。

男的年輕，女的稚嫩。

只是她不知道這和她有什么關系。

不僅僅是這樣，她竟然還夢到了這對話的主人。

只不過夢境中朦朦朧朧，都看不真切兩個人的面容，只能隱約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

那是種滿了梅樹的一個院子，正中央的梅樹下，正相對坐著兩個人。

其中那男子好像是個殘疾人，坐在輪椅上，他面前的女孩，年歲看起來比那男子小了許多。

那女孩坐在男子的對面，

“哥哥，剛剛的那首曲子，用琴瑟合奏出來，真好聽。”

“是嗎？你多努力?！?

“嗯?！?

他們對話的聲音，和之前回響在容杳腦海中的聲音一模一樣。

那女子喚男子哥哥，可兩個人之間的互動，卻說不出地親密和默契。

夢境中那男子輕輕抬手撫順了女孩零散的發。

那姑娘雖未說話，可是卻低下了頭，似乎是有些害羞。

這兩個人似親人，又似夫妻。

可惜他們總是模模糊糊的，像是一團陰影一樣。

容杳看著這兩人的互動，不知為何，竟然有些哀傷，明明是這樣美好和諧的畫面，可偏偏她心臟一陣刺痛。

有溫熱的東西忽然充盈住了她的眼眶，從緊閉著的眼睛里泄露了出來，滾進了她的發中。

容杳睜開眼睛，伸手一摸自己的眼角，發現額邊的發已經濕了一片。

她困惑地皺起了眉頭，窗外已經大亮，海浪聲縈繞在耳邊，隱約還傳來嘈雜的人聲。

容杳走出船艙來到甲板上，看見遠處的停泊的碼頭。

管家看見她，走上前對她說道，

“家主，已經到東吳了?！?

容杳淡淡地嗯了一聲，等待著貨船靠岸。

這個時候，正是碼頭開工的時候，岸上已經有不少為生計奔波而等待做工的人。

一旁則是看著這些人的船工。

容杳從甲板上走下來，身后浩浩蕩蕩地跟著一群人，引來了不少人的注目。

這艘船的船長對容杳不停地說著感謝的話，容杳一邊走一邊聽。

忽然，耳邊傳來了一道激動又試探的聲音，似乎是害怕認錯人一樣，小心翼翼地叫著，

“妮妮。”

容杳的步伐忽然一頓，整個人因為這兩個字而渾身僵硬起來。

她不確定這道聲音是不是在叫自己，可是腦海中的意識，已經控制著她的身體，讓她停了下來。

容杳停下來之后，旁邊忽然走來了好幾個工頭打扮的人。

他們走到容杳的不遠處，仔細又小心地打量著她，容杳和他們對視著，他們忽然激動地看了身邊的人一眼，

“是妮妮，是這孩子沒錯?！?

他們走上前，其中為首的一人緊張地搓著自己的手，被陽光曬得黝黑的臉上滿是樸素和老實之像，渾濁的眼睛閃爍著激動的光亮。

“妮妮，真是你，你……你還記得我們嗎？我們是當初帶你的那些人。”

那人說道，難掩自己的激動，

“這一晃都十多年了，你都長這么大了？”

面對那人感慨和似曾相識的話語，容杳困惑地皺著眉頭。

她想問自己認識他們嗎？為什么他們看見自己，仿佛很激動的樣子？

容杳還沒有說話，身旁的管家就對她說道，

“家主，時間不早了，走吧，他們認錯人了?！?

管家提醒著容杳時間，在離開碼頭之后，他們還有一場生意要議。

對于管家的話，容杳向來不會拒絕，這個老者，是真心對她好。

她點頭，在那群人驚訝又尷尬的目光中面無表情地離開。

她上了馬車，卻發現管家并沒有跟上來。

掀開車簾，看見原本提醒要自己離開的管家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和那群工人在一起了。

管家似乎對那些人說了什么，那群人便擔憂又憐憫地看向了自己的這個地方，然后他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最后和管家告別了。

那管家走上前來，剛剛坐上馬車前端的橫轅上，身后的車廂忽然傳出了一道清冷的聲音。

“容叔，你認識那些人嗎？”

管家一愣，說道，

“哦，有過一面之緣，不是很認識?！?

“為什么那些人會叫我妮妮？他們好像也認識我?！?

馬車緩緩驅動，管家看不清楚車內女子的神情是如何的，可是她的語氣這樣的遲疑和困惑。

管家沉思了一會，說道，

“小時候小姐走丟過一次，是這些人救回來的，前家主為了報答他們，便讓他們在碼頭做了工頭?！?

這個解釋看起來很完美合理，車廂內沒有再傳出問問題的聲音。

管家松了一口氣，看著前方人來人往的繁華街道，馬車行駛在道路的正中央。

車簾被放下，沒有人知道馬車里面是什么人。

和東吳幾個店鋪的掌柜會面議事之后，時間轉眼間就到了下午。

回到容府，城內的街道已經是華燈初上，可容府的門口卻只亮了兩盞燈。

懸掛在屋檐房梁之上，在風中搖曳，看起來孤冷又凄清。

作為東吳城有名的海商大頭，容府這樣形象，讓人看來，未免太過于寒酸冷清。

但是也有之情的人知道，容府這偌大的地方，人口其實不過二三十人。

容府前任家主病弱體虛，不喜熱鬧，現任家主又過于冷漠，這容府看起來這樣沒有生氣，也是情有可原的。

靜謐的室內，桌上的燭火朦朧地照亮了室內的景象，昏昏暗暗間，隱約能夠辨認出窗戶上的花好月圓圖案。

室內一角的桌上擺放著一架瑟，這是容杳的樂器。

她會的才藝不多，在瑟上面的造詣倒是首屈一指。

只是容叔漸漸放手，讓她全權掌管容家生意之后，她已經很久沒有彈過這把瑟了。

容杳躺在病榻上閉目養神，她的睡眠有些淺，卻還是睡著了。

之后便又開始重復了那個夢境，還是同樣的人，只是情景已經有所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