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容府眾人還沒有從這個驚天的消息中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病弱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少主，卻在這個時候以柔弱的肩膀撐起了整個容府，保得容家家業不倒，屹立至今。

容杳來時，正是他們少主掌權的第三年。

在容長憬的院子里，種滿了很多的梅花，因為少主的母親生前喜愛梅花，尤其是紅梅。

“妮妮你來的不是時候，梅花在這個時候開完了，你要是冬日來的話，少主院子里的梅花映雪，可漂亮了。”

下人小姐姐對容杳說道。

那個時候的容杳還沒有屬于自己的名字，她才四歲，卻因為長得冰雪可愛，下人們便都叫她妮妮。

妮妮，江南女兒家的一個愛稱，由此也可見這些人對容杳的喜愛。

容杳站在一個穿著黃色侍女服的小姐姐身邊，她只到他們的膝蓋上方，個子小小的，仰著頭看人時，那雙眼睛里的清澈無邪，恨不得將人的整顆心給融化了。

廚房外走進來另一個侍女，對容杳身邊的這個侍女說道，

“少主回來了，快點準備好。”

“好。”

兩個侍女離開，也沒來得及安頓容杳，只是叮囑啊一句不要亂跑，就匆匆朝著院子正房走去了。

容長憬這一次出門，足足有兩三個月了，海上的殘風將他的身軀吹得越發地虛弱。

杳安院的院子里，還沒有走近，就能夠聽見一陣陣壓抑難受的咳嗽聲。

緊跟在咳嗽聲之后的，也是一道蒼老又擔憂的聲音，

“少主，回屋吧。”

少年沒有說話，獨自咳嗽完了一陣，然后便冷冷地說道，

“今日早上到的那批貨物，讓人運給東吳蘇家那邊去。”

“是。”

即便是已經回來了，可少年未曾消停過，年紀尚小，可要操勞的事情，卻比任何一個大人都要多。

仆人們上好茶水和糕點，茶水是去年的雪水所浸泡的，而糕點，則是少主從江南某個知名的煙雨閣帶回來的。

那糕點的顏色晶瑩剔透，讓人看后食欲漸增，即便是像容長憬這樣的寡情寡欲的人，也忍不住想要嘗試。

然而那塊糕點還沒有送進他的口中，便因為一陣突如其來的咳嗽給震落在了地上。

他低頭看了一眼，然后忽然愣住了。

只見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和小腦袋從桌子的簾布下伸了出來，然后小心翼翼地撿起了那塊糕點。

這突然出現的一幕，讓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侍女們的臉色齊齊一變，想著剛才還在廚房的孩子，怎么就跑到這里來了。

還躲在少主的桌子下面。

容杳拿著那塊糕點，抬起頭，對上一雙甚是熟悉的冰冷眸子，再仔細一看。

咦，這不是當初掉了藥的那個哥哥嗎？

他怎么又掉東西了。

“哥哥。”

她舉起手，將那個糕點遞到了少年的面前，因為是趴著的，手舉得不高，但是容長憬能夠看清楚糕點上沾染的塵土。

但是這個孩子，似乎并不知道，掉落在地上的東西已經臟掉了。

她固執地舉著那塊糕點，如同當初固執地舉著給他救命的藥丸一樣。

容長憬的沉默讓眾人的內心越發地忐忑不安。

直到容長憬伸出手，將那塊糕點從面前小姑娘的手中拿過，放在了桌面上。

那趴在桌子底下的孩子骨碌碌地從簾布后面爬了出來，站起了身子。

容長憬一樣一看，才發現這個小姑娘比當初自己見她的時候胖了不少，也白了不少。

精致的孩童臉蛋，看不出將來的五官如何，可長得這樣可愛，想必以后容貌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倒是很讓人心動和喜歡。

“誰讓你在這的？”

坐在輪椅上的冷漠少年忽然開口，音質涼薄。

容杳還在拍著自己衣服上的灰塵，忽然耳邊響起了一陣抽涼氣的聲音，然后一旁的兩個侍女齊齊地跪了下來，

“少主饒命。”

她們惶恐又不安，擔憂容杳的同時，也擔憂著自己。

容杳好奇地看了一眼這些跪著的人，清澈琉璃的眼瞳中滿滿的好奇和困惑。

她看著容長憬，容長憬坐在輪椅上，并不比她高多少，她一仰頭，就能看見少的臉龐。

沒有表情，可就是看起來十分地冷若冰霜，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就算聽見耳邊下人求饒的聲音，他也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只是靜靜地等待著容杳的回答。

容杳看他一眼，又看那些跪著的侍女一眼。

她已經四歲了，有些事情，半知半解，懵懂之中。

“我自己藏的。”

她用軟糯的聲音回答容長憬。

容長憬想，要是那塊糕點沒有掉在地上，或許她的聲音，和這個糕點的味道是一樣的。

這樣想著，容長憬伸手又拿了一塊糕點，想要嘗嘗它的味道。

剛遞到唇邊，垂眸就看見一雙渴望又可憐的明亮眼睛正巴巴地看著自己。

小嘴微微張開，那雙漆黑地像是一塊黑色的鏡子能夠反射人心一切罪惡和面容的眼睛，眼神只要一落到人的身上，就像心臟被人抨擊了一樣。

他手中的糕點轉了一個動作，

“你想吃？”

他只是興趣忽起，隨口一問，聲音出口，不知為何旁人眼中有了訝異。

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管家看著自己少主，又看看他眼前的娃兒，剛才竟然從少主的口中，聽到了一聲類似輕快愉悅的聲音。

容杳點頭，伸出手，容長憬原本想放在她手中，忽然想起她那只手撐過地，便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塊繡著梅花的白色手帕，攤在容杳的掌心。

“把手擦擦。”

容杳聽話照做，將手擦干凈了，還遞給面前的看了一眼。

那雙小手白白胖胖的，要是握上去，應該會和一團棉花一樣吧

容長憬忽然驚覺自己對這個孩子的想法有些偏多了，原本還有些愉悅的眼底忽然閃現了一絲絲的煩亂。

他重新變得冷漠起來，將那糕點放在容杳的掌心，然后靠在輪椅的后面，靜靜地平復這被人撥動的情緒。

容長憬的情緒變化就在一瞬間，他想來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眾人早已經習慣。

只是此刻這樣的變化竟然是面對起了那個小小的孩子，眾人又忍不住擔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