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風呼嘯，迎來了初雪。片片雪花飄落，壓低了樹枝，幾朵紅梅悄然開放，給銀裝素裹的大地增添了一絲綺麗的色彩。

屋里放置了暖爐，暖暖的讓人昏昏欲睡。紗窗開了一個縫隙，有冷風灌進，杜羽桓起身去關窗。有雪花自縫隙飄進，落在指尖。他想起多年以前的一個夜晚，漫天大雪，他迷失在塞外一個荒蕪人煙的地方。四周有野獸的咆哮聲，他看見了外出覓食的雪狼泛著綠光的眼睛，溫熱的鼻息正在接近他。四肢已然麻木，行動困難，他都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恐懼。

可是現在，他看著林慕瑤蒼白似雪的睡顏，他感到了深深的恐懼，以及一種強烈的無力感?？v然屋內溫暖如春，可他覺得自己比站在數九寒天的雪地里更加冷。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你眼睜睜看著最愛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你卻無能為力；而是你明明知道有救她的方法，卻沒有辦法去做。

經過凌曄的醫治，林慕瑤的情況好了一點，至少不會吐血了，但是身體無力，一日之中昏睡的時間有些長。

凌曄說她受損極重，又是陳年痼疾，一直以來都沒有好好調養，所以十分棘手。

他想，她一定很難受，即使是在睡夢中，也依然不得安穩，一直以來都是緊皺眉頭忍受痛苦的樣子。縱使用了抑制疼痛的藥物，好像也沒有減輕分毫，額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拿手帕仔細替她擦干凈，握住她的手貼向自己的面頰：“瑤瑤，我知道很痛苦，但是不要放棄！舅舅醫術那么好，最近他一直都在尋找醫治你的辦法，一定會找到的?！?

“外面，是下雪了嗎？”林慕瑤虛弱的聲音傳來。這樣的聲音，在記憶中是從來沒有過的。

聽到聲音，才發現林慕瑤眼神清明，顯然是已經醒了好久。

林慕瑤不動聲色抽回了被他緊握的手。

看著林慕瑤想要起身的動作，杜羽桓連忙小心扶她坐好，林慕瑤道：“把窗打開吧！我想看看雪！”

“不行，冷風吹進來，你會受寒的！”

“我雖然受傷了，但是沒有那么嬌弱?！鳖D了頓，又道：“不放心的話，把我捂嚴實一點就好了?！?

窗外雪花飛舞，灰白的天，銀白的大地。潔白的雪花，落在樹枝上，一簇簇的，仿佛開在枝頭的繁花。

林慕瑤臉上露出追憶往昔的神色，唇畔露出些許笑意：“好美！”

那年大雪，她和母親坐在檐下看雪，好動的她卻坐不住，要去堆雪人。母親自然不讓，說怕她凍著，奈何拗不過她，索性陪著她一起。堆了一大一小兩個雪人，她給他們畫了大大的笑臉，看起來有些滑稽。不過她卻越看越喜歡，對自己的杰作十分滿意。

“這是娘，這是瑤瑤。”歪著頭想了一下，“娘，我們也堆個爹爹好不好？”

她看見母親的臉有瞬間的僵硬，隨后微笑著說：“好！”

“還有趙叔叔和小哥哥！”

“為什么呢？”

她不假思索答道：“因為趙叔叔對瑤瑤最好，小哥哥對瑤瑤也很好?！闭f道這里，突然難過了起來：“可是小哥哥走了，不要瑤瑤了?！?

母親對她說：“瑤瑤有娘親，小哥哥也有娘親，瑤瑤舍不得、離不開娘親，小哥哥自然也是?！?

“那他還會來找我嗎？”

母親含笑道：“會的！”

這是腦海中，關于母親最后的記憶。

林慕瑤忽然笑了笑，整張臉好像頓時有了生氣。一改之前虛弱的模樣，語氣堅定地說：“我的命掌握在我自己手里，只要我不愿意，死神是沒有辦法奪走的。所以，我會好起來的?！?

杜羽桓有一絲欣喜，其實很多時候，人不是輸給了疾病，而是輸給了自己。意志足夠堅定的話，說不定可以創造奇跡。

但是，他卻不確定，她是不是為了安慰自己。

“瑤瑤，我相信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未來還有那么長的路要走，還有那么多心愿沒有達成。所以，你要堅強，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如果可以，所有的痛我都愿意與你一起分擔，不，應該是我替你承受?！?

越說下去，越感覺到語言的蒼白無力?，幀幒貌涣耍纯嘁矡o法代替。

“你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吧！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怕是比我還憔悴?！?

瑤瑤也會關心他了，要是以前，必定欣喜若狂，可是現在，只是滿滿的心酸。

“發病的這些天，雖然迷迷糊糊，我卻想明白了一些道理。原來在死亡面前，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一切也都不那么重要了。原本以為我最放不下的是報仇的事，可現在，我發現不是?！?

杜羽桓問她：“那你最放不下的是什么？”

林慕瑤沒有回答，而是繼續道：“經歷了那么多事情后，我什么都不怕了，唯一怕的是有一天我死的時候，有人為我傷心。”

“所以你才以一副冰冷的樣子去面對別人，獨來獨往?！倍庞鸹附拥馈?

“是啊！所以你一定不要難過?！?

杜羽桓心下黯然，原來剛才那些話，果然是安慰我的。不過怎么可能不難過？不過不管心里再如何難過，我都會笑著對你。

“現在閑來無事，我給你講故事吧！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這些年的經歷嗎？”

她的聲音，那么平和，完全沒有以前的盛氣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