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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賭約

第二日上午早請,大家都精神氣十足。

合宮內都知道宮里多了一個博爾濟吉特氏的愉嬪,都挺著脖子盼是個什么樣的人物。

榮貴妃更是早早就坐在了她的位置上,額頭上還特地點上了金箔花鈿,美艷異常。

愉嬪毫不意外到的最晚,但讓人意外的是,她幾乎是跳著進來的。

“給皇后娘娘請安,給諸位姐姐請安。”愉嬪行了禮,眼睛抬著瞧皇后,一點避嫌也沒有。

但是到不讓人覺得失禮討厭。

“賜座。”皇后看著她,笑吟吟的點頭。

愉嬪受了座,她是大清滿蒙永結秦晉之好的象征,升妃是早晚的事,位置便在嬪位第一個,與如妃正臉,剛好在榮貴妃斜對面。

愉嬪還是如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笑著,應該剛好給了榮貴妃一個大笑臉。

皇后見這個樣子,也開始眼觀鼻鼻觀心,我知道,這是把場面讓給榮貴妃了。

榮貴妃這性子哪經得住這樣的“挑釁”,咳嗽了兩聲,扭著脖子挺直了背,小指一翹如妃就靠了過去。

如妃說:“貴妃姐姐,你這手上的戒指真好看,是皇上賞你的吧。”

榮貴妃瞥了一眼愉嬪,果不其然,愉嬪毫不避諱,直著眼睛往榮貴妃手上看。那是一個嵌銀的珊瑚松石戒指,頂頭上的瑪瑙又紅又圓,下配兩個綠松石,尤其好看。

榮貴妃扭著脖子說:“那可不,皇上昨兒下午來延禧宮喝茶了,見我手上也沒什么時興的裝飾,就把這戒指賞給了我,這是京城才有的東西,外頭難得呢。”

榮貴妃最后的那句話尾音拖了老長,愉嬪也認認真真的看著她,然后

喝了口茶。

榮貴妃憋不住了,對她抬了抬下巴:“愉嬪妹妹,你是新來的,你覺得我這戒指怎么樣?”

愉嬪還在喝茶,還沒來得及蓋碗,見喊了自己便抬了眼:“不好看。”

場上鴉雀無聲。

如妃瞇著眼睛探了頭:“愉嬪妹妹,你說什么?”

愉嬪說:“我比你大,按理你是妹妹。”

如妃把脖子縮了回去,場上依舊鴉雀無聲。

愉嬪把茶碗放下,似乎也發覺了剛才說的不妥:“哦,我是說我覺得不好看,不過這種東西吧,你自己喜歡就好。”

說罷,愉嬪還特別認真的點了點頭。

榮貴妃把帶著戒指的那只手給蜷到了袖子底下去,有些結巴的開口:“那你覺得什么好看?”

“我覺得我手上這個翡翠手鐲就挺好看的。”愉嬪伸了手,她的手上素凈的很,就只帶了一個翡翠手鐲。

旁邊皇后用手攏著音對榮貴妃比嘴型:“這是我賞的喲。”

愉嬪繼續道:“你要么,你要我就送給你。”

愉嬪說著就往下摘,一旁的容妃連忙攔住了。

容妃笑著說道:“愉嬪妹妹,你是新入宮的,又是嬪位,按宮里的禮,得我們這些做姐姐的妃位送東西給你。”

容妃說完,從自己頭上摘了一支點翠步搖下來遞給愉嬪:“這是我生大公主那年皇上賞給我的,雖然是個女兒,但也希望你能早日懷上皇上的龍嗣。”

容妃也好素凈,首飾古雅而不浮夸,愉嬪歡歡喜喜的接下來步搖:“謝謝容妃。”

在上頭的皇后也連忙抬了頭,道:“容妃妹妹說的是,愉嬪剛進宮,得我們這些做姐姐的送禮,我看妹妹應該喜歡素凈的東西。之前那個鐲子是見面禮,但還沒送這次該贈的。珠夏,你去把我那對翡翠耳環拿來,那是當年太后賞給我的,寓意闔家美好,希望你以后在宮里,也就當在自己家一樣。”

珠夏淺聲應了一聲,連忙下去了。

如妃猶猶豫豫的開口:“我是不是該也送一個。”

榮貴妃愣著神沒理她。

對面的容妃悄悄的點了點頭,用嘴唇說了個:是。

如妃連忙左顧右盼的看了一圈,干笑著掏自己手腕上的手鐲,可掏了個空。

她突然看向了我,我才想起來,前陣子她的手鐲送給我了。

皇后看她這幅樣子差點笑出聲,耐著性子開口:“如妃妹妹,現下鐲子、耳環、步搖都有了。我記得上個月皇上剛賜你一匹刺金蘇緞……你看。”

如妃連忙抬起頭,頭頂的簪花都晃了起來:“好啊——不對,那是我唯一的刺金緞子。”

愉嬪眨著眼睛問:“那個好看嗎?”

榮貴妃哼了一聲:“如妃自己都舍不得用,當然好看了。”

愉嬪聽了有些擔憂的看著如妃:“你叫如妃是吧。”

如妃連忙點頭:“是是是。”

愉嬪問:“那是你最喜歡的東西嗎?”

如妃慘著一張臉:“是,那是我最喜歡的東西,那東西僅此一份,是皇上心疼我才特地賞了我的,我心心念念想了個一月該怎么用,是做裙子還是做褂子……”

愉嬪又問:“那你就這么送我了,你用什么呀?”

如妃快哭了:“我……我也不知道啊。”

愉嬪看著如妃:“那我就……”

如妃說:“你就不要了?”

愉嬪很是認真的點點頭:“我就認真收下了,等我裁衣服的時候,叫你過來看。”

如妃真的要哭了:“好嘞。”

皇后在上頭問:“榮貴妃,你有什么要送給愉嬪妹妹的?”

容妃難得在這個時候發了話:“大家都送的是自己心愛之物,方能表達對愉嬪妹妹的歡迎,榮貴妃你是我們唯一的貴妃,不知要給愉嬪什么?”

榮貴妃還在方才的氣頭里:“愉嬪是蒙古的大公主,我的東西興許人家瞧不上呢。”

她帶著鼻音說完,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愉嬪不放,似乎要愉嬪給她一個交代。

愉嬪認真的點了頭:“的確是有這個可能。”

榮貴妃差點沒背過氣去。

我也聽到了一個特別輕微,特別輕微的笑聲,好像是皇后發出來的。

愉嬪繼續說:“不過沒關系,不如這樣,我從蒙古帶了好幾壇上好的酒,早就聽說滿人酒量也不差,瓜爾佳氏更是滿清第一氏族,找個時間與貴妃不醉不歸,怎么樣!”

榮貴妃聽見“滿清第一氏族”的名號,驕傲的抬著頭:“當然!當然好!”

當天下午,我倚在咸福宮的正殿檐下看院子里的春景,寧兒姐姐也與我在一處,我們一個人往左斜,一個人往右斜,中間的案幾上擺著時新瓜果和點心,旁邊的大姑姑素錦以前勸了我們好幾次要注重儀態,到后來也就放棄了,只求有外人在的時候稍稍注意一些。

我們兩都春困發昏時,就聽得外頭有人來報,榮貴妃的貼身侍女絲鷺來宮內找純嬪與婉貴人。

我們兩連忙正襟危坐,端端的在軟榻上坐好,就見絲鷺一臉鬼祟的走了進來。

我和寧兒姐姐面面相覷,不知這是怎么了。

絲鷺抬頭第一句就是:“我們家主兒叮囑,希望兩位小主千萬別把奴婢來的事說出去。”

“什么事這么神神秘秘的?”寧兒姐姐問。

絲鷺左顧右盼的瞥了半晌,問:“我家主兒想問,純嬪娘娘和婉小主,不知道誰的酒量好呀……”

“怎么?”我問:“要做什么?”

絲鷺一臉苦著臉:“今天上午剛請完早,中午愉嬪就差人來說請榮貴妃喝酒,說是帶了五壇從蒙古運來陳香百年的好酒,要跟貴妃比一比到底是滿人的酒量好,還是蒙古人的酒量好。”

“然后呢?”寧兒姐姐問。

絲鷺嘆了口氣:“我家榮貴妃酒量就沒好過,不肖三杯就醉了,這、這說出去……”

我含著笑:“愉嬪只不過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你們直接告訴她喝不了那么多不就好了。”

寧兒姐姐拿胳膊懟了懟我:“你忘了,榮貴妃是在早請上夸了海口的。”

絲鷺說:“我家主兒叮囑奴婢說,這事兒不僅是榮貴妃和愉嬪的事兒,還事關咱們滿人的榮耀,萬一比輸了,那豈不是就是說我們滿人不如蒙古人了。”

“在喝酒這件事上本來就不如蒙古人……”我嘀咕了一句,被寧兒姐姐拍了一下,寧兒姐姐說:“古語有言,怎能滅自己氣勢,長他人威風?”

絲鷺用力的點點頭,“就是。”似乎很是同仇敵愾。

我微弱的舉了舉手:“這話是漢人的古話,跟咱們蒙滿之爭沒什么關系。”

寧兒姐姐咳嗽了一聲把這事掠了過去,說道:“貴妃說的是,這種比拼,到是有幾分意思,我的酒量雖然自詡不錯,但怕有萬一,我報個名,但你也去問問別宮,看看誰最能接下這個大狀。”

“歡喜。”寧兒姐姐回頭興沖沖的叫了一個新來的小宮女:“你與絲鷺一同去,多一個人多一份幫手。”

歡喜與絲鷺兩個人在東西十二宮跑了一個下午,終于挖到了一個罕見的人才。

此人號稱千杯不醉,榮貴妃特地拿宮里最烈的御姐試了,一碗飲盡一點臉色都沒變。

此人,就是住在啟祥宮從沒跟人說過話的芳常在。

今日十五,皇帝棲在皇后的坤寧宮,除去帝后和還沒來的愉嬪,其他人都在延禧宮聚齊,圍著芳常在坐了一圈。

“沒想到啊沒想到。”坐在主位上的榮貴妃一邊贊嘆一邊搖頭:“沒想到我滿人的臉面還得你芳常在來掙!”

如妃應和道:“不愧是我們滿人的姐妹!”

芳常在被這么一說,紅著臉低下了頭,不知是害怕還是害羞。

容妃在旁邊用手指點著下巴微微思考道:“貴妃姐姐,我有一個擔憂,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

榮貴妃興致高昂,對容妃一抬下巴:“你但講無妨。”

容妃看著芳常在,仔細的問:“芳常在,你叫什么?”

芳常在遲疑了一會兒:“高芳蘭。”

高芳蘭。

這個名字讓場面極其尷尬。

容妃說道:“我記得芳常在以前是皇后宮里的宮女,就想著,有沒有可能……”

榮貴妃不死心,連忙打斷了容妃的話:“你是不是說錯了,高佳芳蘭也有可能啊。”

容妃看向芳常在,示意她說下去。

芳貴人被看的害怕,都快哭了,搖搖頭跪了下來:“對不起貴妃娘娘,嬪妾出身寒微,是漢人包衣。”

這下所有人都扶起了額頭,方才夸過她不愧為滿人姐妹的如妃更是尷尬的咳嗽了起來。

榮貴妃指著我們所有人恨鐵不成鋼的開口:“我們滿人是馬上定的天下,居然酒量都比不過一個漢人包衣!”

旁邊的慧嬪開口:“貴妃娘娘莫生氣,現下入關以后,滿人女兒練酒量的也不多了,我阿瑪從小教我習字讀書,是不讓喝酒的。”

“你說你一個漢人,不讀書習字,為什么要練喝酒呢?”寧兒姐姐在旁邊費解的問。

“不過如果我們不說出去,愉嬪也不會知道。”如妃在一邊小心翼翼的開口。

“這……不好吧。”莊常在猶猶豫豫的說:“滿漢一家到還是說得通……”

我聽著他們七嘴八舌的討論,突然有了個想法,抬起了頭,容妃姐姐注意到了我的表情,點著我的名說,婉貴人似乎有話要說。

我有點兒不好意思:“我只是隨便說說,萬一說不好姐姐們別怪我。”

榮貴妃說:“你快說,我們不怪你。”

我遲疑著問:“你們知道,田忌賽馬嗎?雖然不太對,但有相似的地方。”

慧嬪與莊常在露出了了然的表情,榮貴妃立刻也點了頭,很是興奮的說:“我就知道你這個婉貴人,平時不大說話,但就是個小機靈鬼!”

一邊沒讀過書的如妃拉著榮貴妃的袖子:“姐姐,田雞什么,是什么意思?”

“什么田雞土雞的。”榮貴妃皺了眉頭,似乎覺得如妃這么問顯得有些丟人:“莊常在,給大家解釋解釋。”

旁邊的莊常在解釋道:“就是古時候有君王要與臣下比賽馬,臣下的馬哪有君王的好,便用自己的下等馬與對方的上等馬比,自己的上馬便能與君上的中馬比,中馬與君上的下馬比,自然就能贏了。”

如妃有點兒懵:“三局兩勝,愉嬪那兒哪里找三個人來?”

莊常在補充:“不是的。婉貴人方才也說,雖然不太對,但又相似之處。大概意思應該是讓愉嬪輸給芳常在,然后再找個人,讓芳常在輸給她。這樣滿人的面子就保住了。”

“這個主意好。”寧兒姐姐點頭:“那芳常在該輸給誰?”

“讓我來。”如妃自告奮勇:“我保證演的真真兒的,一點都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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