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遍布迷霧，幽寂是永恒的旋律。

“咦？暴怒，你看下面是不是飄著一只大鳥？”有人聲忽然響起。

“是你腦子有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哪來的大鳥。”另一個粗獷的聲音回應。

“一天不懟人你是不是活不下去了？你自己看下面?！?

“哼哼，是你欠懟，在哪呢？我看看——”

“皺眉干嘛，那大鳥有古怪？”

“唔，不是，就是覺得有點眼熟，而且有種……怪不舒服的感覺?！?

“下去看看？”

“恩，走。”

……

出租屋里，經過好一番折騰，兩個非人總算消停下來，應該吧……

莫五一只手抵在少女的頭頂，無視她張牙舞爪的模樣，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咳咳，你先做一下自我介紹吧?！?

少女兩只手抓著他的胳膊不依不饒。

“再鬧我真拍死你！”莫五佯怒道，再鬧都要走光了。

“好吧，你是上仙你最大?！鄙倥搅肃阶?，小聲嘀咕著老老實實坐在床上。

妖怪？上仙？莫五蹙眉，難以理解。

但單純把少女當做一個犯中二的網癮少女，剛才那股恐懼滋生出的魔氣數量又無法解釋。

少女把額前一縷碎發別在而后，一臉正經地開始自我介紹。

“上仙你好，我是青丘山的妖狐，啊呸，重新來過?！?

青丘山，妖狐，這兩個詞莫五并不生疏，在鵬城“漂泊”了二十年的他，為了尋找同類，翻閱了不少神鬼怪異珍奇異獸的書籍。

他很容易就聯想到了山海經南山經中，關于九尾妖狐的記載。

又東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陽多玉，其陰多青雘。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

莫五挑眉，吃了后真的能不蠱？暴食那家伙興許很感興趣。

妖狐少女接著自我介紹：“我是青丘山的仙狐青丘婉兒，六百年的修為，現世的名字是白婉兒，喜歡唱跳rap，啊呸，我不打籃球，上仙怎么稱呼？”

“莫五?！蹦咫S口答道，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看上去二十歲左右的少女。

在她說到“仙狐”時，他眼神敏銳地捕捉到少女身后有九條白色的尾巴一閃而逝，居然當真不是人類。

不過話說回來，異世界的魔王都能跑來地球，這里有個一兩只妖怪也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

“不是這樣！”白婉兒鼓起臉頰，十分不滿地抱怨道：“要跟我一樣。”

看著她氣鼓鼓像金魚一樣的臉頰，莫五忍俊不禁，伸手戳了一下：“你這哪里像一只修煉六百年的狐妖?！?

白婉兒哼哼唧唧地揮開他的手指：“一點也沒有前輩的樣子?！?

莫五不解：“你為什么這么確定我和你一樣是一只妖怪？”

“難道不是嗎？”白婉兒震驚臉，剛才那么強的妖氣威壓，不是妖族前輩難道還是蠻荒異獸？

莫五搖頭，學著先前少女那般自我介紹：“我是魔王堡的魔族魔王撒旦，額，活了太久，我也忘了多少年了，你可以叫我莫五?！?

“啊嘞？”六百歲的高齡少女認識的妖怪不少，可她實在沒聽過魔王堡這個地方。

“那個，莫五大人……”

“不要加后綴?！蹦鍥]好氣地橫了她一眼，什么時候跟藍藍學會的壞習慣。

“莫，莫五，我好像從來都沒有聽過魔王堡這個地方?！卑淄駜盒⌒牡孛榱艘谎圻@位“妖族前輩”的臉色，兀自加了一句：“魔仙堡我倒是聽說過?！?

莫五黑著臉：“那是你孤陋寡聞?！?

妖狐少女仰著臉不服氣：“屁咧，妖族十方天地千萬山河，我青丘婉兒沒去過的地方還真不多，除非，除非魔王堡是山溝溝里的小妖窩。”

“你才小妖窩。”莫五毫不留情地在光潔的額頭上敲了一個板栗。

白婉兒嬌嗔著捂住額頭，眼睛水汪汪地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碎碎念，“以大欺小，活該你妖元虧空，哭唧唧，一醒過來就憨乎乎的，本來還以為撿了個實力強橫的小弟，誰知道是就請了一尊大爺回來，還好妖氣正統不是什么嗜殺的大佬(?Д?)ノ?！?

作為一只“辛辛苦苦”修煉了六百年才勉強擁有九條尾巴的妖狐，白婉兒被青丘山的狐妖老祖宗百般厭惡。

別家的狐妖不管出身怎樣，天賦如何，都是以成為天狐當做目標，恨不得天天閉關修煉。

她倒好，作為血緣最接近天狐的九尾妖狐，不光修煉不努力，還三天兩頭跑出去找那些狐朋狗友，好的不學凈學些歪門邪道。

有一次白婉兒不知道從哪里學了半吊子的趕尸術，驅使著幾十只走尸回家，那叫一個浩浩蕩蕩。偏偏當時老祖宗恰好外出訪友，于是整個青丘山被那一群走尸折騰得雞飛狗跳，要不是一只閉關的老狐被尸臭味熏得出關，說不定青丘山就要改名成亂葬崗了。

你說你喜歡玩也就算了，畢竟年輕嘛，老祖宗也是有過青蔥歲月的，理解理解，總不能扼殺少女愛玩的天性。

可是每次跑出去一趟總能惹一屁股麻煩是怎么回事！？

今天去西邊的山上拐走猼的幼崽，趕明又跑到狌狌的山頭作妖……每次青丘家的小公主青丘婉兒翹家，老祖宗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她招來潑天大禍。

前兩年老祖宗有事要出趟遠門，實在是放心不下這個小祖宗，索性把青丘婉兒扔到鵬城的大學里讀書，同時讓她監管鵬城妖屬，美名其曰：紅塵歷練。

其實就是怕她把青丘山給鼓搗地面目全非，順帶試試人類的教育方式能不能讓這只沒夢想沒追求的小狐貍改過自新。

至于結果……顯而易見，網絡的誘惑力讓胸無大志的狐妖婉兒更堅定了當一條咸魚的決心。

在一個風平浪靜的夜晚，吃飽喝足的白婉兒美滋滋地洗了個澡，換上睡衣，然后坐在電腦前準備開始自己的戰斗。

白天安撫鵬城郊區那些因為空間震動而暴走的妖族把她累了個半死，作為對自己的犒勞，她決定通宵達旦地遨游在召喚師峽谷。

沒等她登錄游戲，附近的街區一聲轟鳴響起，隨后是天邊劇烈的白光和澎湃的靈氣波動。

白婉兒經過劇烈的思想斗爭，最終決定再出門一趟。

沒辦法，山上老頭子給安的職位，妖族駐鵬城監管者。

作為監管者，這事兒顯然得她去處理，要是偷懶不去，最后因為監管不力給調回沒有網絡的青丘山……

白婉兒就想想都覺得恐怖。

她慢悠悠地飛向事發地，尋思著哪個不長眼的敢在自己的地頭鬧事。

要知道在現如今河蟹社會，不論是修仙者還是妖族，任誰在現世搞出這么大的動靜，除了被鎮壓，再沒有別的結局，就是白婉兒直接誅殺也不必負任何責任的。

所以她決定把這個耽誤她沖分的罪魁禍首大卸八塊，六百年修為的九尾妖狐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可是當她趕到莫五和藍藍準備過夜的天橋，抬頭看到夜空里空間破裂的一幕時，立馬縮著脖子打消了先前的想法。

這簡直比沒了電腦沒了網絡更恐怖。

規矩是規矩，可總不能因為規矩把小命給搭上了，再說了，這不是也沒有給現世里的人類造成什么影響嘛……

床頭柜上的鬧鈴響起，坐在床邊的白婉兒隨手一記靈犀一指，精準地關上。

“好啦，自我介紹到此為止，莫五上仙，小妖我今天上午有課，你和小藍藍自己解決早飯，還有什么吩咐等我下課回來。”白婉兒收起哭唧唧的表情，起身打開旁邊的衣柜。

“上學？”莫五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對啊，我是旁邊鵬城大學的學生來著?！?

“妖怪還要上學？”

白婉兒一邊翻找著衣服，一邊厚顏無恥地自我標榜道：“作為新世紀的妖怪，必須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我可是一個勤奮刻苦愛學習的妖怪，不說了，我要趕緊洗漱出發了！”

話剛說完，就急匆匆地跑進了小浴室里。

莫五神情錯愕地看著已經關上的浴室門，當著這雜亂的出租屋說出這種話，你的良心真的不會痛嗎？

還是說妖怪的臉皮就是比較厚？

沒了白婉兒在旁邊搞怪，莫五總算可以好好分析自己當下的處境，然后消化一下剛剛獲得的信息。

恩，要有戶口，要有工作，要有地方住，要有……

等一下！

我是不是遺漏了什么？

嘶～

剛才那只妖怪是不是說了妖族？

還說自己來自青丘山，還有妖族十方天地千萬山河……

所以妖怪是一個種族？像人族魔族神族那樣的一個種族？不只有一兩只？不是偶爾才會出現的特例？

所以在這個名為地球的新界，有很多妖怪？！

他們都能發現我其實也是一個“妖怪”？！

莫五眼睛瞪得渾圓，心里有一股沖動。

他想把前二十年飄來飄去的那只游魂一巴掌拍死。

漂了二十年，以為已經對這個世界了如指掌，到頭來才發現，自己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難道書上都是騙人的嗎？不是說好了建國之后不能成精的嗎(╯°Д°)╯︵┻━┻

莫五扭頭看向窗外林立的高樓，欲哭無淚。

裝成個人類平靜生活就這么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