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晨拿過前來換班領隊遞來的文書,草略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便遞了回去。雖然自小在義父的監督下習武,奪晨的底子很好,不過他這城門查崗的職務費的不是體力而是心力,進入城門的人多,要盤查的自然就多,等候的時間也就偏久。有些武人只顧著習武強身,忘了學習禮法,等的有些久了便開始急躁起來,本來要按住這些人也簡單,拷住了棍棒教育一番便是,但臨近盛會,巡防統領吩咐下來盡量不要在城內引起武斗,叨擾了城內居民,所以只能以威嚇來控制這些武人,著實是讓奪晨費了不少心思。
剛起身要走,就聽到城門外有人高聲通報起來:“大將軍回城!閑人散開!大將軍回城!閑人散開!”
所謂大將軍,就是整個波鈺奇國最高的武將官職。百年前波鈺奇國建國之初,以竹宮水煙、古越廣玫、豪月蒼蕾和狩鎧四人為軍隊最高職務,于是波鈺奇王以此建立了四將軍制度,代表軍職最高的四個人,后來進入和平時期的波鈺奇國雖然不需要這么多高階軍事統領,但是四將軍的傳統卻被保留了下來。
現任四將軍分別是竹宮長晟、豪月堇桐、隆化和墨軒,竹宮長晟身為藍導王府的大公子,在四年前平叛子靈族的戰役中功勛卓著,不但甚覺欣慰的天岐將藍羽軍統領之職交給了長晟,而且皇帝也十分喜歡這個同自己年齡相仿的藍導大公子,正巧原大將軍程司輯請辭,于是便將大將軍的名號封給了他。
竹宮長晟,在現今波鈺奇國算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且不說他的那些童年軼事,單就講起四年前他帶兵剿滅子靈族的叛亂,就值得被人嘖嘖稱贊,雖然竹宮氏代代能人輩出,但二十五歲以前就能統領藍羽軍建立一番功業的,也只有天屹和長晟兩人罷了,坊間更是有人傳言:天岐已經秘密立下遺囑,在自己駕鶴西去了以后將藍導王的王位傳給長晟。
對于坊間的傳言,長義當然是不信,但是他卻十分希望自己的這位大哥能繼承王位,長晟大長珊長義姐弟八歲,自小是個溫和的脾氣,因為母親早亡,這個大哥更是盡自己所能寵愛弟弟妹妹們,長義七歲時被送到如是書院學習,不想這孩子死活就是不進書院的門,任憑長珊和書院先生怎么安撫恐嚇都無濟于事,聽聞此事的長晟從清楓山莊趕到如是書院,也不知道跟長義耳語了什么,幾下子就把長義哄好了乖乖進去讀書;長義十三歲時在清楓山莊遇到前來取劍的長晟,取劍當晚就軟磨硬泡要來長晟剛得到的驚鴻劍在客院里舞了起來,舞著舞著得意忘形的長義砍倒了客院里的一棵古樹,幸好是長晟主動攬了過錯長義才沒能受罰,否則的話,接連闖禍的長義就算老莊主能容忍,長珊也絕對不會輕饒了他。
長義對于大哥的崇拜與依賴是從小建立起來的,他也一直認為并希望著有一天長晟會承襲王位,到那個時候他就學自己那個沒印象的姑姑竹宮天詩一樣,帶著自己的愛人走遍秀麗山川,成為大伯那樣的逍遙散人也未嘗不可,不過天屹終生未娶,心中執念一人,這個剛剛成年的家伙可不希望自己所愛之人枉死,兩人要白首相伴,此生不離。
想著想著,長義才發現已經到了南門前,前面的長晟已經減慢了速度進入城門,長義也趕忙勒了勒韁繩,好讓自己胯下的駿馬能收起飛奔的馬蹄。
“奪晨!”剛進城門,長義就看到了許久未見的奪晨在慢慢地走著。
奪晨自然認得這個聲音是長義的,轉過頭看見長義騎在一匹烏黑的駿馬之上,與他同行的還有十人,而最前頭的那個男子,就是長晟了。
“屬下拜見大將軍?!眾Z晨向長晟行了一個屬下禮,又轉身朝向長義行了個平輩禮?!岸?,好久不見?!?
“怎么這么生分了呢?”長義并沒有想到奪晨現在的身份是長晟臣屬的關系,下馬剛要說點什么,又想起奪晨剛剛已經向自己行禮,自己怎么著也應該還禮以表尊重,趕忙拱手一拜:“奪晨,的確好久不見了?!?
“你就是奪晨?”長晟也下馬走了過來,他聽自己的弟弟提起過這個人,也聽長義和長珊講過他的功夫不錯,不過這兩個月他的事務繁忙,還沒安排人召見他,卻不想在這里見到了。
“正是。”奪晨又向長晟拱手施了一禮,他是在金澤高官大的,自己的上司又是藍羽軍出身,他自然對長晟恭敬有加。
“看樣子你已經換崗休息了吧?又不是在崗期間,不用這么多禮節。”長晟笑了笑,這種笑容不像長義那般靈動中透著狡黠,滿是淳厚的味道。
“是!”雖然并不是第一次見大將軍,但跟他正面對話還是第一次,奪晨很是緊張,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里了。
“別緊張,就跟平時你見到長義一樣,我只是他大哥。不當值的時候你隨他喊我大哥就行了?!遍L晟寬慰起手足無措的奪晨,這個細致輕柔的聲音沁入耳中甚是溫暖,奪晨很奇怪,能這樣柔聲細語說話的人究竟是怎么指揮千軍萬馬殺敵報國的。
“沒有文貼就別想進城!”這時從城門那里傳來了守衛士兵的聲音,但隨即被更加嘈雜的聲浪給淹沒了。
長晟尋著聲源走了過去,一名守門的衛兵正在同兩個身著輕甲的人吵得面紅耳赤,兩名輕甲士兵身后是兩車貨物和為數不多的護衛士兵,因為堵在門口無法進城,再加上三個人的吵架很是激烈,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原本就不是很寬敞的城門顯得十分擁擠。
“怎么了?”長晟撥過圍觀的人群走到當事的三人身邊。
守衛的士兵見是大將軍來了,趕快行禮然后道出了來龍去脈:這只隊伍是遠在環瑞城的瑞王送給送給自己侄子的壽禮,但是渡梅江時因為是分批坐船,又恰逢當時暴雨突襲,這兩車貨物就跟大部隊走散了,好在押運的士兵忠心,隨行的官員心智堅強,兩車貨十幾人硬是趕到了卡美拉都,不過他們沒有瑞王府的賀壽拜帖,只有隨行的官員有瑞王府的憑證,守城的士兵不肯讓他們入內,而來者仗著自己運送的是當今皇帝皇叔的賀禮,硬要進城與大部隊匯合,兩方互補相讓,就僵在這里了。
長晟想了想,雙眼注視著瑞王府的士兵,用他那溫和的聲音說道:“卡美拉都的城防規矩不能破壞,但我也能理解你們排除萬難為瑞王爺奉上賀禮,這兩車賀禮就由我派人送往宮內,你們派一人隨行,剩下的人到南三十里的鎮子上,藍羽軍一營就在那里扎營農墾,我會安排人妥善安置你們的。這樣可好?”
長晟說的內容雖然隨和,但是語氣卻是不容質疑,隨行的官員只是瑞王府的內臣,官位較比大將軍差了不知多遠,只能連連稱是:“大將軍此法,十分周到,還請您妥善安置我們府中將士,我隨您送將壽禮送入宮中?!?
“大哥,我去吧!”長義從長晟的身后湊了過來,較比他的大哥,長義要高出他半個頭,但是顯然長晟的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更讓人有種依靠感。
“你是想借機去驛館看那柄驚世的貫尾劍吧?”長晟柔聲說道。流國派出使者進奉了一柄劍身細長,無劍刃只有刺尖的異族劍,名曰貫尾劍,本是打算去年百年建國慶典時進獻的,卻不想海風阻了行程,流國使者只能趁這次皇帝壽禮進獻了。
“嘿嘿,還是大哥了解我。”長義還是那股狡黠的笑容,不過在長晟面前倒顯得十分乖巧。
“去可以,但是不能驚擾驛館的人,要是流國使者不愿意拿給你看,不許拿你藍導王府二公子的身份壓人,知道么?”長晟囑托道,雖然長義不是在自己身邊長大的,但是對于這個弟弟的脾氣秉性,他一清二楚。“要不回府我讓你大姐收拾你?!?
“唉,我大姐什么時候成親了我就解放了?!遍L義嘆了口氣,喃喃地說道。雖然長晟的年級最大,但是罰他長跪或者抄書的都是長珊,而且姐弟二人年齡相同,所以在長義的成長史中,被長珊懲罰是件很令他頭疼的事情。
“請跟隨二公子去驛館休息。”沒等長晟安排,跟隨他的藍羽軍副統領左景酬就已經指揮部從接過了兩輛馬車的控制權。
“有勞景亭將軍,有勞二公子!”瑞王的府官禮節倒是周全,一個是藍羽軍的副統帥,一個是藍導王府的二公子,他一個王府的府官又有什么理由傲慢呢,要知道,瑞王雖然是當今皇帝的叔叔,但是他這一字王爺較比藍導王級別低了整整一級,更何況藍導王府還手握重兵。
“不麻煩不麻煩?!遍L義倒是滿不在乎,三兩步走到奪晨身邊提議道:“要不要跟我去驛館看寶貝去?”
“???寶貝。”奪晨并不知道貫尾劍的事情,但是他明白能進獻給皇帝的壽禮,自然不是尋常的物件,不過他一個區區親隨,又哪兒有什么機會去看那些珍寶,長義這么突兀地一提議,倒是給他懵住了。
“流國進獻的一柄很奇特的寶劍,傳說是從很遠的異鄉傳來的?!遍L義倒是沒想到奪晨的職級問題,見奪晨懵住了,還以為是他對于這沒見過的寶劍不感興趣,趕忙介紹起來?!傲鲊拐哌M城的時候我跟大哥在一營操練軍隊,沒機會看到,現在正好有公事可以大搖大擺進驛館?!?
“哦,好!”奪晨的眼睛一直在看已翻身上馬的長晟,嘴上只是簡單應付了一下。
長義并沒有在意奪晨注視長晟的眼神,見奪晨無馬可騎,便示意自己的親隨牽著馬隨長晟回府,自己微笑著對瑞王府的官員說道:“卡美拉都人多,不便騎馬,還請使官隨我步行到皇家驛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