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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兄弟(下)

從正平門進入豐潤城,一路向北便是皇帝平時處理政務的主廳文德殿,文德殿之后是用于擺宴慶典的正桂殿,正桂殿以西是皇帝的寢宮院落,以東則是供奉著波鈺奇國諸位先皇陵位的東麗堂。

金布迪柳淵走在正桂殿與東麗堂之間的石板路上,豪月堇桐壓著縛住雙手的金布迪柳深跟隨其后,皇宮內的侍應小廝每每跟隨過來,都被皇帝喝止,跪在路邊不敢再跟誰一步,走到東麗堂前時,仍是這三個人。

“陛下,”見柳淵駐足于東麗堂前,壓著柳深的堇桐上前剛開口,卻見到他在那里默默念叨些什么,便不再繼續說下去,壓著柳深站在一旁,等待皇帝的命令。

五年前,就是在同樣的地方,重病的女王金布迪韓語命柳淵來東麗閣祭拜祖先,也是只有堇桐一個人陪同的。陪著新皇來東麗閣祭拜祖先,是豪月族長專屬的任務與榮耀。

“進去!”柳淵命令道。

“是!”雖不知柳淵想做什么,但服從皇命一直是堇桐的義務與職責。押著柳深,堇桐跟在柳淵身后幾個臺階,緩步走向東麗閣。

“大哥!”柳深呢喃了一聲,看著東麗閣莊正的牌匾,默默低下了頭。

不做祭拜之禮時,東麗閣的窗板都是緊扣的,諸位先皇的靈位就擺在正殿最醒目的位置上,卻是常年與黑暗為伴,只有放置于正殿正中的一只蠟燭微微的燭光,才能讓柳淵確認,自己的祖先正沉睡于此。

“陛下,要把窗板卸下來么?”負責看管東麗閣的是個老人,佝僂著身子跪伏在皇帝身旁。

“不用了,我只是來看看母親。”透過微弱的光線,柳淵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母親的靈位,金布迪韓語這位波鈺奇國史上第六位皇帝,也是第一位女皇的名字就刻在那個樸素的牌位上,沒有沾染一絲灰塵。

“陛下,依東麗閣的祖制,衛王恐怕是不能進了。”老奴仆看了眼被堇桐押解的柳深,雖不知他唯一的弟弟犯了什么,但仍盡了本分提醒。

“沒關系,我有辦法處理。”柳淵示意老奴仆退下,不用侍奉,轉而吩咐堇桐道:“給柳深松綁,讓他跟我進來,你留在門口等我。”

堇桐一驚:“陛下!”

“沒關系。”柳淵擺了擺手,示意堇桐按命令行事。“當著母親和各位祖先,他沒那個膽子。”

“可是,陛下!”堇桐心里明白,如果放任柳深與柳淵對斗,當今的皇帝是打不過他弟弟的。

“你是信不過我要抗旨么?”柳淵一腳踏入殿內,高亢的聲音一改往日的平柔,這是在告訴堇桐他的皇權不容質疑。

雖有不愿,但堇桐還是只能依令解開柳深的繩子。

“謝皇兄!”被解開繩扣的柳深活動了一下手腕,也隨柳淵走了進去。

東麗閣的正殿內,柳淵面朝著母親以及其他祖先的牌位,身后是跪在地上的衛王柳深,“但是你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么?”

“行刺謀逆,篡位奪權。”

“如果只是行刺,我就不會帶你來這里!”柳淵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原本想把你交給刑部,鎖在天牢里半年,再沒收你的王位,奪了你的姓氏,把你貶黜為民,逐出皇族。這是你該受的懲罰,但我不殺你,我要留你的性命。”

“謝謝大哥。”

“你還有臉叫我大哥!”柳淵轉過身來,如果不是光線昏暗,定能看到他憤怒到極致的面龐。“你這個蠢貨,居然跟狄隆國做交易,用洪澤省全境換你的野心,你個蠢貨!”

“大哥,我......”

不容柳深說話,柳淵一腳踹到弟弟身上,巨大的沖擊力使柳深在地上滾了一圈,才踉蹌俯倒在地上。

“波鈺奇國建國百年,從來沒有一寸領土丟失,尤其是北鏡,面對如狼似虎的博源國和狄隆國,一寸都沒丟過。可是今天,居然在你的手上,”柳淵頓了一下子,“在我的手上,丟了洪澤一省的領土,你知道那是多少么?那是我波鈺奇國整整九分之一的國土!一百年前,咱們的祖先,金布迪玄空,以一個小小的軍隊百夫長的身份,兵變奪下德蘭國的皇位,之后吞并健春國,降服金澤國,征討紅川國、青召國和朦水國,把流國人趕回到他們的小島上去,歷經十五年的心血,才建立這個國家。就在今天,被你給毀了!”

“說這些歷史有什么用?”柳深掙扎著爬了起來,又一踉蹌坐到了地上,“大哥,自六年前你承接皇位起,這天下就是你的天下了!我只是你的弟弟,天衛城的衛王。”

“這是金布迪家族的波鈺奇國,你也姓金布迪!”

“但是我的孩子只能姓柳,只有你的孩子能姓金布迪!”柳深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竟然嘶吼了起來。“論體能戰力,你比不上我;論書畫才華,你比不上姐姐。大哥,我不明白憑什么資質平庸的你能繼承皇位,難道是因為你有跟母親一樣藍色的眼睛么?”

“對,就是因為眼睛。”柳淵的情緒已經平緩了下來。

“你在騙誰?就憑你有一雙跟母親一樣的眼睛,平庸的你就能繼承王位,而我卻只能去做什么衛王,替你保衛你和你的后代的國土!”柳深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透過微弱的燭光,他似乎可以看見自己猙獰的面容。“從你繼承皇位的那一刻起,我就準備好要奪權,等了五年,好不容易得到了這個機會,可惜失敗了!”

“說完了?”柳淵似是在提問,但沒等到弟弟的答復,便繼續說道:“我帶你來這里,本來是想向母親求情,向祖先們求情,但是既然你這么在意皇位這件事,那我就把這個秘密告訴你:我的確是因為這雙眼睛繼承的皇位,而且不只是我,母親也是因為她的那雙藍色的眼睛。”

正殿正中的燭光微微晃動了一下,似是諸位先皇在警告柳淵。而年輕的皇帝只是抬頭看了一眼最高處金布迪玄空的牌位,繼續說道:

“波鈺奇國的開國皇帝金布迪玄空,也就是我們的祖先,是個奇人,不同于其他人黑頭發黑眼睛,他的頭發是金黃色的,眼睛是藍色的,不只是這些,就連皮膚也比常人白了很多。很多人覺得這就是天賜之主的容貌,命中注定是要做皇帝的,所以金布迪玄空才能用十五年的時間,從一名德蘭國小小的百夫長,成為波鈺奇國的開國之君。不過他的三個孩子,卻只有一個繼承了他這些與眾不同的外貌特征,為了保證天賜之主的說法繼續成立,這個孩子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繼任者,也就是第二任皇帝,金布迪杜燾,等到他再傳位時,三個孩子沒有繼承他金色的頭發,只有金布迪孟遠有一雙藍色的眼睛,所以我們的曾祖父理所當然繼承了皇位。”

柳淵的目光依次掃過高祖父與曾祖父靈位,最終又回到母親的牌位上。“所以母親繼承皇位也是一樣的,不是因為她喜歡我,而是她在遵從祖訓罷了。臨終前,母親要我好好照顧你,她始終最喜愛你這個小兒子。”

“你,說的,都是真的?”柳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是因為這么簡單的原因,就決定了他們截然不同的命運。

“不管你信不信,我告訴你的全部都是事實,而且,這是只有繼位為皇帝的人,才能知道的準則。”

“我知道了,就只有死。”柳深好像泄了氣似得,全然消逝了剛才的怒火,坐在地上。“我明白,從你帶我進到這里的時候我就明白,只有當朝的皇帝和他的子女能走到這里祭拜祖先,而我現在只是你的弟弟,活著進來,只能死著出去。”

“祖先的規矩不能破”柳淵俯下身去,與柳深四目相對,“但我也答應過母親好好照顧你。照看東麗閣的那個老者是我的心腹,他叫壹宏,是除皇族之外唯一能進出這里的人。等下我會命他照顧好你的飲食起居,你就待在這里,陪著母親和祖先吧!”

“大哥!”柳深遲疑了一會兒,叫住了正向大門走去的柳淵。“你會怨恨我么?”

“怨恨你什么?”柳淵停下了腳步,回答道:“再告訴你個秘密,你知道我封你為衛王的時候,為什么要不顧群臣的反對,將百年的天渡城改名為天衛城么?”

“天衛城,天子護衛,你要我護衛波鈺奇國。”

“天衛城,是受天子守衛之城,我想保護你一輩子!”柳淵似是流淚了,抬手摸了摸眼睛。“以后我會常來看你的!”

“大哥,以后你還是到我的墳前看我吧!”

柳深從自己的靴子內掏出匕首,從容不迫地割破了自己的喉嚨,供奉著諸位皇帝靈位的東麗閣被鮮血侵染,卻在昏暗的燭光下,悄無聲息。

柳淵覺得身后似乎是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喊著自己,那是兒時柳深的聲音,喊得不是皇兄,而是大哥。

年輕的帝王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著,他想回頭,但又不敢回頭,那個被自己默默呵護了十幾年的弟弟和兩個時辰前打算致自己與死地的衛王就倒在他的身后,只是已經沒了氣息。

過了良久,平定了心神的柳淵打開緊閉的大門,只聲吩咐了一句:

“壹宏,收斂衛王的尸體,交給禮部。堇桐,跟我回文德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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