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含輝山？在什么地方啊？我活了一輩子，好像都沒聽說過附近有這樣一座山，你坐摩托車跑那么遠的路呀，那還不累壞了？”說到這里，趙老太忽然長嘆一聲，“哎——呀，阿霞啊，阿平都走了八九個月，照說，你也該盡快給靜臨找個爸爸，不然你們這樣孤女寡母的，這日子有多難呀！”

如霞迅速瞥了周二一眼：“媽，你怎么又啰嗦起這事來了？這又不是買菜買衣服什么的，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找得到啊？”

趙老太說：“好好好，我不啰嗦，我不啰嗦了。阿霞，你路上千萬要小心一點，反正靜臨都已經(jīng)睡著了，等一下要是太晚了，你就不要再趕過來，自己早點回店里睡吧。這小孩子貪玩，被老師數(shù)落一陣，哭哭鼻子，是常有的小事，你也不用太擔心，你小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的。”

“嗯嗯，我知道的。”如霞抹抹眼眶，“媽，也早點去休息吧，不要總操心我的事情。”

趙老太一陣嘮叨，讓如霞頓時就沒了胃口。

想起靜臨的話和她的哭聲，如霞心如刀割，眼睛里很快又滾下兩行淚水。

趙老太的話，周二幾乎一字不漏地聽進耳朵里去，他放下碗筷，伸出右手，輕輕地抓住如霞的手，低聲喚她：

“阿霞，阿霞——”

“嗯，怎么啦？”

如霞閉著嘴，一雙淚光閃閃的眼睛，定定地盯著周二，在喉嚨里喃喃地應了一聲。

她在等待著周二說出，她希望聽到的話。

可是，周二略微動了動嘴巴，輕輕“呃——”了一聲，就搖著頭避開了如霞的視線。

接著又點了一根紅塔山，神情凝重地大口大口吸了起來。

看著周二悶頭抽煙的樣子，如霞拿不準他這時候心里面在想著什么。

想起今天的經(jīng)歷，特別是下午在荒無人煙的野地里，整整四個小時，周二自始至終，連她的嘴唇都沒有碰過。如霞滿懷期待的眼睛里，這時候又多了一份信任和感動，她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聲：周調(diào)隆，你個傻蛋，傻蛋呀！

周二一根煙才抽掉一半，看看手表，已經(jīng)八點四十分了。

他馬上把煙摁滅了：“阿霞，太晚了，趕緊吃完飯上路吧。”

“好。”

如霞強迫自己硬是又扒下一點米飯，喝了幾口魚丸湯后，兩人就急急忙忙戴上摩托頭盔繼續(xù)上路了。

一路上，周二強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駕駛著他的五羊本田老A，確保能夠平平安安把如霞帶回到時裝店里。

他一句話都不說，心里一遍遍地默念著：

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啰耶菩提薩埵婆耶?摩訶薩埵婆耶摩訶迦盧尼迦耶唵……

由于路況比較復雜，如霞擔心分散周二的精神，也沒有再多說什么。

只是伸出雙手圈住他的腰肢，一邊就想著自己的心事。

摩托車在時而平坦，時而崎嶇的路面上，平平安安地行駛了二十多公里后，已經(jīng)順利進入到了本市地界。

這時候，如霞突然松開圈著周二腰部的手，抬起一只手掌，用力拍了拍周二的胳膊：“阿隆，快停車，快停車吧，我肚子里很不舒服，感覺要吐啦。”

周二聽到如霞的聲音，立馬用大拇指推起頭盔透明鏡片，側過臉去，當聽清楚如霞所說的話后，他大吃一驚，立即減速靠邊，將摩托車停了下來。

緊接著，兩人相繼站到了人行道上。

人行道外面是一大片空地。

周二回頭一看，如霞一張臉，又像下午剛剛從野地里上來時那么蒼白，雙眉緊皺著；喉嚨里一下接一下地打著嗝；剛下車就立即將一只手伸到外套里面，不停地摩挲著肚子。

“哎喲，阿隆，”如霞有氣無力地說，“我現(xiàn)在……嗝，嗝……肚子里好難受，翻江倒海的，恐怕要嘔吐了，可又嗝……吐不出來。我們先休息一下，再嗝……再走吧。”

看到如霞這副模樣，周二咬牙切齒地跺了一下腳，右手握拳連續(xù)打了幾下左手心。

他抬起手來，摸摸如霞的額頭，又捏了捏她的手掌心：“哎呀，阿霞，你的手這么冷，這么冷，怕是受涼了。都怪我，都怪我！要是今天不帶你出來，就什么事都沒有啦！我真是混蛋呀！”

“阿隆，別，嗝……”

話沒說完，如霞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趕緊走到空地邊緣，“呃——哇，哇——”地嘔吐了起來。

周二站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捶胸頓足。

他淚流滿面，抽抽噎噎地喊著：“阿霞，阿霞……”

如霞連續(xù)吐了六七次，把兩頓飯吃下去的東西，都掏了個干干凈凈。

最后兩次，她連膽汁都吐了出來，口里像咬了黃蓮一樣，又苦又澀的；肚子痛得站都不住，只好捂著小腹蹲了下去。

周二迅速從包里取出餐巾紙，遞給如霞，哽咽著說：“阿霞，要不要去看醫(yī)生？”

如霞搖搖頭。

過了一會，她又掙扎著站起來說：“阿隆，你……你別擔心，我只是受了點涼，真沒事的，回到家里吃點便藥，就可以啦。你一個大男人，別動不動就這么焦急。我不會這么脆弱的，下午陰曹地府我都去過了，不是好端端的又回來嗎？現(xiàn)在還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是，可是……”周二吞吞吐吐不知道說什么好。

“可是呀，我現(xiàn)在恐怕沒有力氣，再繼續(xù)坐摩托車了。”如霞用兩只小臂壓著肚子，“阿隆，嗝……要不我先坐計程車回去，在車里也可以瞇著眼睛打個盹。你一個人開摩托車回去吧，你千萬不要著急啊，我們這邊路況比較好，你慢慢開就行，反正現(xiàn)在也沒剩下多少路程。”

“嗯嗯嗯。”

周二眨巴著淚眼，拼命地點頭。

兩人統(tǒng)一思想后，周二趕緊在路旁攔計程車。

連續(xù)攔了三四輛，最后才攔到一輛空車。

如霞上車后，周二向司機報出地址，預付了車費，又羅里吧嗦說明了如霞的情況，要求司機盡快把如霞送到目的地，司機一迭連聲地說：

“沒問題沒問題，最多四十分鐘就能到達，你放心吧。”

“那謝謝你啦，師傅，路上請多加小心。”

周二說完立馬啟動摩托車，跟在計程車后面走了一大段路，直到完全看不到計程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