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霞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滿懷期待地望著周二。

現(xiàn)在，她還不知道這個喜歡鮮花，喜歡摩托車，喜歡山山水水的時尚男子，曾經(jīng)有過怎樣的羅曼史？他將會成為靜臨的爸爸嗎？如果他們成了一對半路夫妻，今生今世能不能心心相印，走到生命的終點？他會不會也像她曾經(jīng)認(rèn)識過的男人那樣，只是貪圖她的美貌？

周二似乎忘記眼前這個唯一的聽眾，幾天來一直想要知道他的故事。

他依然一聲不吭地坐著，一雙眼睛大膽地、直愣愣地望著如霞，沉浸在她的美貌中。突然，他感到鼻子發(fā)酸，眼里瞬間噙滿了淚水，他輕輕把一只大手疊在如霞的手掌上，哽咽著說：

“阿霞，你說這是真的嗎？”

“什么真的？假的？你什么意思啊？”周二的話，讓如霞一頭霧水，她秀眉微蹙，輕聲問道。

周二眼里的淚水，奪眶而出，他抹了抹眼睛說：“我真的可以一直這樣靜靜地看著你？和你喝茶、聽音樂嗎？”

“難道我們都不干活、不吃飯、不睡覺嗎？”如霞瞪瞪眼睛問，“你說什么是‘一直’呢？一個小時？一天？一個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還是十年八年，直至一輩子？”

周二想不到如霞會這樣問他。

他覺得無論說一個小時，還是說一輩子，都不是他這個年齡的人所應(yīng)該說出的話。遲疑著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稍微用力握了握她有點冰冷的手掌，像是自言自語地喊了一聲：

“如霞，我……”

如霞害怕被外面來來往往的行人看到了，就將手從周二的掌心里輕輕抽了出來，笑盈盈地說：“你說‘我’后面還有幾個字？一共幾筆？”

周二一愣，轉(zhuǎn)動著眼珠，用中指在桌面上比劃了一陣，說道：

“三個字，二十四筆。”

“是什么？哪三個？”

“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能不能說出正確的答案。”

“說吧。是標(biāo)準(zhǔn)答案嗎？”

周二笑了：“你很喜歡標(biāo)準(zhǔn)答案嗎？這個還是以后再說吧。我現(xiàn)在只想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你——你的劉海、你的兩鬢、你的眼睛、鼻子、臉頰……”

“那你預(yù)計大概要看多久，才會開始感到厭煩？”如霞打斷周二的話。

“厭煩？”周二好像覺得不可思議，“怎么可能會厭煩？”

如霞將視線從周二臉上移開，望了望天花板：“記得外國有句諺語，好像說‘再好的魚三天也要變臭。’更何況，我根本就不是一條最好的魚。老周，如果我這條普普通通的魚變臭了，是不是你還愿意一直就這樣，靜靜地望著我？你難道不會掩著鼻子轉(zhuǎn)過身去，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嗎？”

周二說：“可問題是，你完全沒有法術(shù)，可以把自己變成一條真真正正的魚啊！所以，你既不是最好的魚，也不是要變臭的魚，為什么我要掩著鼻子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阿霞，你知道嗎，這些天我始終在為一個人扼腕嘆息！”

“誰？你為誰嘆息什么？”如霞微微瞪大著眼睛問。

“他！——你的老公呀。”周二甩甩手掌說，“他英年早逝，白白丟下這么一個美女，撒手而去，誰不會為他感到惋惜呢？”

如霞轉(zhuǎn)動著手里的玻璃杯：“你為他丟下一個女人感到惋惜，卻并不為他丟了生命而感到惋惜嗎？”

“生死有命，死者已矣。”周二說，“阿霞，你端莊文靜，喜歡讀書，喜歡音樂；衣著樸素大方，說話不急不緩，是我從十多歲開始，就一直夢想著的女人。沒想到要經(jīng)過二十多年，才在這里遇到了你。”

周二一番贊美的表白，讓如霞心中栗六，卻并沒有感到太多的驚喜。

她禁不住又想起阿平在人世最后一天，早上出門去上班時，她對他的詛咒。

怔了一下，如霞很快就微微一笑，迎著周二的視線：“那么，在遇到我之前，二十多年來，你都遇到過哪些女人呢？這些女人現(xiàn)在又都怎么樣了？你的楔子好像還沒有結(jié)束哦，是不是要請聽下回分解？”

周二撲哧笑了：“阿霞，根本就沒有‘這些女人’，也沒有‘那些女人’。你別看我端的一表人才，又整天嘻嘻哈哈，甚至有時候看起來好像還油腔滑調(diào)的。可是我完全可以對天發(fā)誓，十多年來，除了陸曼容那個和我離了婚的女人之外，我周某人的感情經(jīng)歷，卻是近乎空白的。我不知道這近乎空白的感情經(jīng)歷，對于一個已經(jīng)活了半輩子的男人來說，到底是應(yīng)該惋惜，還是應(yīng)該慶幸？……”

“惋惜你沒有拉過其他女人的手嗎？慶幸你沒有受到過刻骨銘心的傷害嗎？你現(xiàn)在覺得自己的生活太平淡了、太平靜了，是嗎？”

“是，又不是。”

“我想，”如霞說，“既然你會感覺到太平靜、太平淡，這就說明你比起那些花花腸子來，并不是擁有多么強大的自制力，只不過你可能從來都沒有受到過大劑量的誘惑與挑逗，或者說你沒有條件可以得到婚外女性的誘惑與挑逗。否則，昨晚在樓梯轉(zhuǎn)角，你就不會一轉(zhuǎn)身對我搞突然襲擊，盡管我根本就沒有給過你一絲一毫的暗示。”

周二漲紅著臉：“阿霞，也許你可以把那件事，說得稍微委婉一點吧？不要這么直接嘛！我們可是才認(rèn)識幾天，你這樣單刀直入，讓我這張俊臉往哪擱啊？”

如霞問：“你真的不知道往哪擱？需要我告訴你嗎？”

“嗯。”

“很簡單，當(dāng)然是往你的脖子上擱啊，傻瓜。”

周二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噢——對對！嘖嘖嘖，你看我活了這么把年紀(jì)，竟然還不懂得，原來一個人的俊臉，是擱在脖子上的，簡直是四十大惑啊！哎喲，幸虧眼前就坐著這么一個免費的百事通。”

話一說完，兩個人都心領(lǐng)神會地呵呵大笑起來。

笑聲消失以后，周二雙手交叉，向上伸了伸懶腰，接著又點了一根紅塔山，就正式向如霞說起了他的前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