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便是你說的那個不老峰弟子陸漸？”比武場下，齊儒光看著場上陸漸向身后溫紅衣問道。

“正是此人。”溫紅衣答道。

“你喬裝打扮瞞著寨中其他人隨老夫來此就是為了這個人？”齊儒光不解：“看上去似乎沒什么特別之處。”

溫紅衣莞爾道：“確實沒什么特別之處。”

齊儒光沉吟道：“真是大小姐命你來的？小鳳凰，你可別給我耍花樣。”

“怎么敢！”溫紅衣道：“今次原本是大小姐親自來的，只因被寨內事務耽擱了，所以才令我先行至此，若無意外的話，今夜她應該也會到了。”

“哦？”齊儒光微微訝異，道：“老夫察言觀色數十載從未漏觀一人，難道今次走了眼？能入得了大小姐眼的必然不是等閑人啊。”

溫紅衣又笑道：“這個我就不知道啦。”

***

比武場上，花疾來正欲動手，剛邁出一步，卻聽陸漸抬手阻止道：“且慢！”

“我有話要說。”陸漸道。

“這小子不會真要投降吧？”仇白小聲嘀咕道。

花疾來收起身形，似笑非笑的看著陸漸，等他開口。

陸漸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時辰不早了，別耽誤了大家吃午飯，速戰速決吧。”

花疾來意外道：“小兄弟此話怎講？”

陸漸取下腰間兩把短刀，往旁邊地上一扔，拍拍手道：“你來追我，我不還手，一炷香時間，要是能把我放倒就算我輸。”

花疾來愣道：“小兄弟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陸漸斬釘截鐵道。

***

翠竹河上小船慢慢靠岸，

“姑娘，前方還有五里路就到長生湖了，湖里有大魚，我這艘小船可不敢進去了。”老叟將船泊好，對女子說道。

“多謝老人家。”女子輕輕一躍上了岸，轉身施禮道。

“哎，說得客氣話。”老叟站在船上擺手笑道：“多撐幾竿子的事兒。”

“幫了大忙了。”女子笑道，告別老叟轉身離去。

見女子離去背影，老叟像是想起什么，朝她大聲喊道：“姑娘，見完朋友便早些回去，別讓家里惦記！”

女子停住腳步，輕輕點了點頭。

老叟見女子聽見了自己的話，露出欣慰笑容，忽然瞥見船頭有銀光一閃，低頭一看，竟是一錠明晃晃的銀子。

老叟上前將銀錠拾起，翻過來一看，只見銀錠底部鑄著一個字。

雖然識字不多，但這個“金”字他恰好認得。

***

陸漸提出的比試方式令在場所有人感到訝異，一時間眾人紛紛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師妹，你一向最了解你五師兄，他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湘月問唐昕道。

“三年前我可能還能猜到，但現在……”唐昕沒有繼續說下去。

“大師兄，你可知道？”湘月轉頭問仇白。

仇白笑道：“昨晚小漸漸回到山上頭一個可是去看得你，憑你的醫術難道沒看出什么？”

湘月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你是指——”

沒等湘月說出口，仇白點點頭。

“我只知道他現在內力極弱，但是他不愿細說我也沒機會查驗。”湘月搖頭道：“那他此刻會不會有危險？”

“有老爺子和師父他們看著，安全問題無須擔心。”仇白淡淡道：“我現在只擔心他不要死在自己手上。”

湘月一震，道：“為何？”

仇白沉聲道：“昨夜我發現他真氣運行古怪，便留心查了一下，發現了兩個問題。一個是他經脈有受損跡象，但是正在逐步愈合之中，另一個則是他的丹田之中一片混沌，像是被一股極霸道的力量強行灌注過一樣，把原先的精純之地攪得天翻地覆。”

湘月皺眉道：“不可能，丹田乃真氣起止之所，若真如你所說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他的丹田之中，那么所帶來的真氣負荷必然不是他能承受的，更何況他現在還傷了經脈！”

仇白冷笑一聲反問道：“真的不可能么？”

湘月斬釘截鐵道：“如此強大的真氣師弟他早已經脈爆裂而亡，怎么可能還能像現在這樣行動自如？”

仇白道：“若是有人控制了他的真氣運行呢？”

湘月一愣，道：“控制真氣運行？”

“如果把真氣比作河流，丹田就是河流的源頭，經脈則是河床堤岸。源頭越大則水流越大，就需要牢固的河床堤岸去承載，不然就會決堤。但如果你的堤岸已經受損了來不及修補，”仇白在身上隨意一劃，接著道：“你會怎么做？”

不等湘月回答，仇白徑自道：“自然是引流。”

“避開受損的經脈，把真氣引導到沒有受損的經脈之中去？”湘月不可思議道。

仇白點頭道：“說來簡單做起來難。”

湘月道：“豈止是難，簡直是不可能！每道經脈都有其獨一無二的作用，怎么可能說改就改，一個不小心可能就——”

仇白苦笑道：“我起初也不信，但這個人不但把小漸漸身上每一道完好的經脈承載到了極致，同時依然沒有放棄讓受損的經脈繼續運行，這才能夠讓他的真氣勉強回流到丹田。不過這么做的風險也很明顯，一旦有另一股足夠強的真氣強行進入到他體內，或者他自己強行運氣，那么全部的堤岸將會頃刻崩塌。”

湘月急道：“那師弟他豈不是很危險？他自己知道嗎？”

仇白道：“他應該有所察覺，但是所知不深，不然不會提出這樣的比試方法。他讓花疾來在一炷香的時間內追上他是因為現在他那點內力也就夠輕功使，不過我懷疑他撐不到一炷香燒完。”

“可他還說花疾來必須要把他打倒才算贏！”湘月道。

仇白道：“沒事的，大不了就是認輸，頂多被人笑話一陣。小漸漸又不傻，這種場合沒必要搭上性命。”

“對了。”仇白回過頭朝葉先問道：“小先先，這花疾來輕功怎么樣？”

葉先嘆氣道：“大師兄，你跟五師弟二人真是……就不能把一半胡鬧的時間拿出來多看看書，了解一下江湖各門各派，今日重開山門之后你們就要入世，你好歹也是首席——”

“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拉倒！”仇白不耐煩的揮手道。

葉先又嘆一口氣，無奈道：“花疾來是蒼云派的人，蒼云派的獨門輕功叫‘御風訣’，有‘天下三步’之稱。”

仇白一愣，拍了一下自己的臉，望向不遠處的陸漸，怔怔道：“小漸漸，沒文化害死人啊。”

***

很多人看出了陸漸是想要以輕功論高下的意圖，但是因為有天下三步之一的“御風訣”這塊高高在上的牌子懸在頭頂，所以他們依然對陸漸提出的比試方式感到匪夷所思，一時間各種猜測甚囂塵上。

“該死！他怎么會想到和蒼云派的高手比輕功！”場下溫紅衣低聲驚呼，言語中卻似帶著埋怨和惋惜。

一旁的齊儒光此刻卻濃眉緊鎖，面有疑云，聽得溫紅衣這一句，轉頭看了她一眼道：“小鳳凰，這陸漸到底是什么人，你給我從實招來。”

溫紅衣一驚，道：“齊老何出此言？”

“呵呵。”齊儒光回過頭看向場內，握著玄龜杖的手緊了緊，道：“若他真的只是不老峰的嫡傳弟子而已，怎么會不自量力到去挑戰‘御風訣’。”

齊儒光說完想了想，又道：“若他真的只是不老峰的嫡傳弟子而已，又怎么會知道花疾來并不會用‘御風訣’？”

齊儒光講的兩句話雖然都是出自于對陸漸真實身份的懷疑，但意思卻完全不同。

“什么？您說花疾來不會用‘御風訣’？”溫紅衣震驚道，身為財神寨負責情報收集的夜凰部部首，這個消息她竟然也是第一次聽說。

齊儒光似笑非笑道：“你不知道這件事很正常，江湖中有些秘密并不是靠收集就能獲得的，而是要靠閱歷。”

齊儒光說完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道：“這也是我們這些老骨頭還能待在神寨的原因之一。”

溫紅衣一凜，恭聲道：“請齊老賜教。”

齊儒光一笑，擺擺手道：“這也不怪你，我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還是在二十年前，那時候你才幾歲。”

齊儒光正了正身子，接著道：“‘御風訣’這門功夫玄之又玄，有人將它稱為江湖近幾十年來最重要的突破之一，三十年前劉海將它帶出‘籠中雀’，蒼云派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崛起的。”

“想知道為什么花疾來不會用‘御風訣’，你必須先知道為什么花疾來的綽號叫‘病貓’。”齊儒光道。

“這......晚輩確實沒有深究過，想來是因為此人平日里病怏怏的作態罷。”溫紅衣猜測道。

齊儒光笑著搖頭道：“從前的花疾來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病貓？恐怕是餓虎吧。”

“現在的蒼云派掌門，也就是第九代蒼云子，當年在接手掌門之位時蒼云派已經處于一等門派的末流，但偏偏這個九代卻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而且涵養功夫極好。他不惜舉全派之力用十年時間培養出了包括花疾來和劉海在內的新一輩精英，目的就是為了能夠借籠中雀樓中的武功振興門派。”

“但是在選拔參賽代表的時候花疾來卻和劉海打成了平手，最后蒼云子選擇了更加年輕天賦更勝一籌的劉海，他的選擇在當時看來固然無錯，但是卻埋下了一顆危險的種子。隨著劉海下樓之后在江湖上一步登天，這顆種子也不斷的發芽壯大。”

“您說的這顆種子……是花疾來？”溫紅衣試探道。

齊儒光微微閉眼點點頭，又復睜開道：“沒錯，據說當年劉海奪得籠中斗第一名時花疾來正在修煉一門極兇險的武功，消息傳回蒼云，花疾來當即吐出一口鮮血，這才落下了病根，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原來是因嫉生恨。”溫紅衣道。

齊儒光點頭道：“要我看他這是心病，劉海一天在江湖，他這病便好不了，劉海名聲越大，他這病就越重。”

“原來如此。”溫紅衣喃喃道：“所以劉海從籠中雀中帶回的‘御風訣’蒼云派人人都搶著練，但唯獨他不可能會練。不過看他現在的樣子好像不似您說的那樣凄慘。”

“嘿嘿，你要認為花疾來真是只‘病貓’那就大錯特錯了。”齊儒光戲謔道：“你沒參加過不嵐山之戰，不知道劉海的厲害，天下第一游俠不是白叫的，此子天賦高的簡直離譜。花疾來能在年少時與劉海打成平手又豈能是泛泛之輩？告訴你吧，雖然當時花疾來走火入魔落下病根，但是那一門兇險的武功到頭來硬是被他練成了，不但如此，他還憑著極深的城府在如今的蒼云派中獨自坐擁一方勢力，很多事情根本無須看蒼云子的臉色——這也是蒼云子這些年來不斷派遣門中弟子到處尋找劉海的真正原因，因為如果劉海不回去，恐怕再過幾年第九代蒼云子就將成為歷史。今天他代表蒼云派而來顯然也是為將來接手掌門之位造勢，沒想到竟遇到這場比試，要是這次被他拿了這份紅花，怕是回去之后蒼云掌門馬上就會易主。嘿嘿，江湖事，人算不如天算，蒼云子這小兒算來算去算到了自己頭上，可笑哉！可笑哉！”

溫紅衣心中微寒，須臾問道：“那以您老人家的眼光來看這局結果……”

齊儒光捋了捋胡子，似笑非笑道：“玄龜部對江湖上各門各派高手的武功戰力一直有內部的評測，畢竟十大高手的排名已經二十年未曾更新，而支持花疾來進入新的十大名單之中的人在部內占了四分之三，所以這局的結果如何你不用問我，你要問就問這位陸少俠能否打的贏江湖十大高手。”

溫紅衣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