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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暗字輩

  • 隋唐異聞書
  • 窈窕白馬
  • 5167字
  • 2019-05-04 19:30:00

二十年前,不嵐山之戰(zhàn)的最后時刻,梵音山大和尚空海為挽救天下蒼生,獨領(lǐng)七十二名弟子出山。

這七十二人中有一個叫做“明敬”的和尚,正是后來的秦王敬。

一口氣奔波半月,七十余人終于趕到了不嵐山腳下。

與眾英雄匯合后一番商議之下他們決定休整一晚,明日清晨再向山頂進(jìn)發(fā)。

當(dāng)晚,魔教突襲。

戰(zhàn)斗的號角聲響徹山谷,明敬與師兄弟們結(jié)陣御敵,一時間殺得天昏地暗。

待身邊廝殺之聲漸止,明敬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與師兄弟們走散。

周圍遍地死尸,尚未熄滅的灰燼吹起硝煙裊裊,

戰(zhàn)況不明,明敬不敢大喊,只能在黑夜中向前摸索。

走了小半個時辰,他聽到一陣流水之聲,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qū)とィ叱鰠擦郑粭l大江出現(xiàn)在眼前,隨之出現(xiàn)的還有一座小樓,樓上有燈火之光。

借著夜色,明敬貓腰朝小樓而去。

世間奇妙之事冥冥之中多是注定,直到明敬走進(jìn)小樓都沒有一個阻止他的人出現(xiàn)。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個讓他記了一輩子的景象。

樓外有朱欄,佳人憑欄望,江水聲滔滔,曙光忽萬丈。

“你是誰!”

“我……我叫明敬。”

“你怎么這幅模樣?”

“我……我迷路了,和師兄弟們走散了。走著走著就到了這里。”

“你沒有騙我?”

“沒…….沒有!”

……

樓下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急促腳步聲。

“你快躲起來!躲床下面,哎呀,衣服衣服露出來了,笨死了!”

……

“小姐,可曾見到有外人路過?”

“沒有啊?”

“真的沒有嗎?”

“真的沒有!我在這里看了整晚的風(fēng)景也沒見到一個人。”

“那便好,方才外頭傳回來消息,今晚神教的突襲沒有成功,教主說一切就看明天的了,請小姐趕緊收拾一下,我們馬上就要登山與教主他們匯合。”

“哦……不能不去嗎?我又不會武功也幫不上什么忙。”

“小姐說笑了,您是慕容家如今還留在教主身邊的唯一之人,將來神教色宗宗主的位置還等著您去繼承。”

“我又不像慕容尊主那么厲害……”

“小姐!慕容霜已經(jīng)脫離神教,不能再以尊主相稱!”

“可姑姑她……”

“小姐!不要再說了,時間緊迫,屬下先行告退在樓下等候,小姐盡快收拾好了下來吧!”

……

“喂,你出來吧,他們走了。”

“你也要走了?”

“你都聽到了還要問,討厭!”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不知道呀,等我學(xué)會了占星術(shù)也許就可以!”

“那你什么時候能學(xué)會呢?”

“不知道呀,你怎么老是問這些我不知道的問題,真討厭!”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婠婠呀,慕容婠婠!”

……

屋內(nèi)秦王敬將往事娓娓道來,連同一旁的婠婠也陷入了回憶之中,眼神時而甜蜜時而憂傷。

“故事很感人,但與我無關(guān)。”陸漸無情打斷道。

“你且聽我說下去。”秦王敬抬頭看了陸漸一眼,繼續(xù)開始講他的故事。

***

“等我重新找到師兄弟他們已經(jīng)是三天之后,他們先前都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沒想到能再見到我,抱著我埋頭痛哭,然后我才知道方丈為了封印白魔施展出‘十首獅子嘯天印’后力竭而死,而白魔也化成了一尊石像永遠(yuǎn)佇立在了不嵐山頂。”秦王敬看了一眼婠婠,眼神復(fù)雜。

空海戰(zhàn)死,與他一同出山的七十二名弟子僅剩下十三人,這十三人帶著空海的遺骨回到了梵音山。

雖然方丈的逝去讓明敬和同門師兄弟一樣悲痛不已,但彼時慕容婠婠的身影已經(jīng)牢牢印刻在了他的腦海里,讓他在往后的日子里日思夜想,輾轉(zhuǎn)難眠。

“我那時候一心想著如何能與婠婠再見面,殊不知因為方丈的死梵音山內(nèi)部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裂痕。”秦王敬道:“而裂痕的起因源于一年前的那樁舉世矚目的‘梵音托孤’。”

“當(dāng)時光帝攜幼子登山,欲將其托付梵音山,其時山中有兩種不同的聲音,有的人認(rèn)為李唐勢大,若答應(yīng)了光帝收下其子則難保將來不會為梵音山帶來災(zāi)禍,有的人認(rèn)為出家人慈悲為懷,何況梵音山以‘無爭’立派,這種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事情必須要做。”

“后來便如傳說中的那樣,天空無端現(xiàn)出漫天佛光,方丈一聲阿彌陀佛引出梵音山千僧佛號......這人算是救下來了。”

“不為外人所知的是,方丈不但救了光帝的兒子,還一并救下了光帝本人。”

“哦?原來光帝真的沒死?”陸漸瞇眼道,沒想到從秦王敬口中意外得知了一樁江湖辛秘。

“千真萬確。”秦王敬皺眉道:“不然單憑一個襁褓中的小兒李世明這等英雄怎會怒到做出‘腰斬?zé)o爭碑’之事。當(dāng)然,光帝沒死的事情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道,我也只是在機(jī)緣巧合之下見到過他一眼。”

“光帝雖然活了下來,但方丈與李世明達(dá)成的協(xié)議是將其軟禁在梵音山南天峰上,永世面壁,不得回頭。”

陸漸聽罷搖頭道:“對于一個曾經(jīng)的帝王來說這難道不是一種屈辱,簡直比要他死還難受。”

秦王敬卻道:“公子還年輕,將來就會明白,活著總比死了好。”

陸漸摸摸鼻子不置可否。

秦王敬接著道:“但是對于如何安排光帝之子楊靖,李世明卻沒有表達(dá)任何意見,反倒是山中爭論頗多,最后的結(jié)果是將他暫掛在俗家弟子之中,未免人多眼雜,又單獨在梵音群山之中辟出一地供其居住,除了照顧此子的人員之外其他人若想進(jìn)入必須要經(jīng)過方丈本人同意。”

“這個決定當(dāng)時看來很合適,但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方丈身故不久,蟄伏在暗處的舊朝遺黨就找上了門來。”

秦王敬嘆了口氣道:“一開始來了兩個人,后來又來了三個,都是江湖上從未露過臉的生面孔,但是這五人武功之高簡直匪夷所思,按照山中幾位空字輩的師叔判斷,這五人每個人都有與江湖十大高手比肩的實力。而這五個人聚在一起無疑是一股極恐怖的力量。”

“他們口頭上說是因為當(dāng)年受了光帝之恩如今為報恩而來,欲將畢生武學(xué)傳授于楊靖,但我們私底下都認(rèn)為他們是為了保護(hù)楊靖,畢竟天子之意難測,當(dāng)初放過一馬未必將來不會改主意,還有的人想的更遠(yuǎn),他們覺得這五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將來復(fù)國做準(zhǔn)備。”

“方丈死的突然,沒有留下任何遺言,山中為了接任人選一事本就爭論不休,如今又對如何對待這五個神秘人而產(chǎn)生了新的分歧。”

“以幾位空字輩師叔為首的穩(wěn)健派認(rèn)為經(jīng)過不嵐山一戰(zhàn)梵音山損失慘重,百廢待興之時不宜再起爭端,只要對方不主動挑事,梵音山可以暫且忍讓。”

聽到此處,陸漸不禁咧了咧嘴,面露戲謔。

“但也有人堅決反對,他們認(rèn)為縱容這五人潛伏在梵音山簡直就是對五百年梵音的侮辱,再加上先前‘無爭碑’被腰斬,梵音山的江湖威信將蕩然無存!”

“雙方在南天峰上百丈佛祖像下爭論了三天三夜,但裂隙產(chǎn)生非一日所致,想要修復(fù)又豈是一時之功,這場爭論注定是無果而終。”

秦王敬苦笑著搖頭。

“難道你們就沒有想過將此事上報給朝廷?”

秦王敬以為陸漸有意挖苦,神情復(fù)雜的看了他一眼,卻發(fā)現(xiàn)對方表情認(rèn)真。

“公子一心證道自然不屑理會江湖之事,梵音山和朝廷的關(guān)系從二十年前開始就變得很微妙。”也許是礙于陸漸的武功,秦王敬語氣誠懇,言辭也很客氣。

他解釋道:“當(dāng)年光帝兵敗江州,李世明帶兵一路追殺到了梵音山,考慮到梵音山的江湖地位和歷朝歷代以來的中立態(tài)度,他把數(shù)萬唐軍都留在了山下,僅帶了兩個人登山,可以說給足了梵音山面子。但是他沒想到梵音山最后會打破堅持了五百年的規(guī)矩保下光帝,等到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為時已晚,在天下三圣之一的空海方丈面前他不得不答應(yīng)這個要求。”

“李世明一世英名唯獨在這件事情上吃了悶虧,但是他要做九五之尊就不可能出爾反爾,于是一怒之下腰斬了‘無爭’碑,并把貼身兵器插在了斷碑之上,發(fā)誓如果將來光帝父子不安分李唐的鐵騎將會踏平梵音山!”

陸漸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梵音山將這五人供出去將會帶來怎樣的后果,恐怕無人可以保證,更何況既然當(dāng)初選擇了保下光帝,梵音山還有何臉面再去請朝廷幫忙。

要怪就怪大和尚空海死在了不嵐山,如果他不死也不會有現(xiàn)在這個局面。

秦王敬道:“好在這五人平日里神出鬼沒,不輕易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只在他們認(rèn)為有必要的時候出現(xiàn),而且但凡出現(xiàn)都會掛上梵音山俗家弟子的身份做掩護(hù),所以很多年里外界都沒有察覺其中的問題。”

“那你所說的那些反對的聲音呢,難道就此銷聲匿跡了嗎?”陸漸好奇道。

“當(dāng)然不是!”秦王敬眼神中竟閃過一絲難得的鋒芒:“他們雖然沒能爭取到想要的結(jié)果,但卻促成了另外一件大事——那便是梵音山‘暗字輩’的復(fù)活!”

陸漸眼睛一瞇:“暗字輩?”

“沒錯!世人皆知當(dāng)今梵音山有‘空天遠(yuǎn)明行’五個明字輩,但卻不知道還有‘玄法渡仁義’五個暗字輩。‘暗字輩’一說其實在梵音山開山之初便存在,當(dāng)年梵音山先祖從西域來到中土開宗立派,遇到本土教派的阻撓不計其數(shù),有明面上的宣戰(zhàn),亦有背地里的暗殺,為了在亂世之中站穩(wěn)腳跟,‘暗字輩’應(yīng)運而生,立黑暗之中行光明之事,如夜叉似修羅,來無聲去無蹤。”

“‘暗字輩’的修煉極其殘酷,非常人所能想象,而且對于天賦的要求也非常高,不光是武學(xué)天賦,還有心性,暗字輩不能行走于光明之下,即便是死了也未必能回葬梵音山。”

“因為太過苛刻,也因為數(shù)百年間梵音山已經(jīng)成長為一大宗派,‘暗字輩’的存在逐漸失去了意義,所以慢慢的隨著最后一批人的老去,‘暗字輩’算是從梵音山歷史中消失了。”

***

“你方才說空字輩的人都主張息事寧人,難道將‘暗字輩’復(fù)活一事他們能夠同意?在我看來這無疑是對門派權(quán)力的分化。”陸漸道。

“當(dāng)然不同意,但是不同意也沒辦法,因為那時候梵音山還有一位奇人。”秦王敬說到此地眼神中流露出無限神往:“此人年紀(jì)不大,但同是空字輩,曾與空海方丈以師兄弟相稱,其余幾位空字輩的師叔見了他都要禮讓三分,相傳此人同李世明還是莫逆之交,當(dāng)初李世明能夠放過光帝父子二人他在其中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

“哦?這么厲害的高手我怎么從未聽聞過?”

秦王敬搖頭道:“看公子年紀(jì)尚不足雙十,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那個人的名字在二十年前就已經(jīng)從梵音山抹去了。”

“抹去?為何?”陸漸大驚。

“為了成為‘暗字輩’的領(lǐng)導(dǎo)者,他更改了自己的法號。”秦王敬神色恭敬道:“他是‘玄法渡仁義’中唯一的那個‘玄’。”

“你長篇大論說了這么多,難道我?guī)熋玫氖й櫯c梵音山的‘暗字輩’有關(guān)?”陸漸狐疑道。

秦王敬搖頭道:“是,卻也不是。”

“不要賣關(guān)子!”

秦王敬苦笑道:“先前說到‘暗字輩’的篩選和培養(yǎng)都是極其嚴(yán)格的,絕大部分都是從小就開始,但二十年前‘暗字輩’重新成立的時候卻沒辦法做到這一點,這也為后來的禍?zhǔn)掳l(fā)生埋下了伏筆。”

“所謂的‘禍?zhǔn)隆喍灾褪前底州呏谐霈F(xiàn)了結(jié)黨營私的情況,二十年前反對聲最強(qiáng)烈的是梵音山的年輕一代,所以第一批‘暗字輩’也是以年輕人為主,這批人雖熱血滿腔且武藝高強(qiáng),但是心性尚不穩(wěn)固,容易受人蠱惑利用,當(dāng)然也不排除本身就有心地不純的人在。”

“久而久之,這些人在暗字輩中的勢力愈發(fā)壯大,等到梵音山發(fā)現(xiàn)苗頭時為時已晚。”秦王敬一言到此不僅扼腕嘆息。

“你說的那個所謂的奇人呢?他也沒發(fā)現(xiàn)嗎?”陸漸質(zhì)疑道。

“當(dāng)時他在成立了‘暗字輩’之后便因為另外一樁事情離開了梵音山,直到我離開師門還俗下山都沒有見到他回來。”秦王面露惜色。

“你的意思是這些失蹤案背后真正的主謀是暗字輩中的那些人?”陸漸皺眉道。

“沒錯!”秦王敬凝重道:“這些人后來成立了一個新的組織,組織的名字叫做‘赤鬼徒’!”

話音未落,秦王敬猛的拉開胸前衣襟,袒露出胸膛,陸漸定睛一看,只見其胸口紋著一個赤紅色惡鬼頭顱,頭頂雙角,豹眼圓睜,血盆大口之中上下各有一對獠牙交錯。

陸漸愕然:“這是......”

“這便是‘赤鬼徒’的標(biāo)志!”秦王敬收攏衣襟,看了看陸漸和一旁的婠婠,道:“現(xiàn)在你們應(yīng)該知道為什么這些人當(dāng)年會找到我了嗎?只因我也是梵音山的人,他們對我的底細(xì)一清二楚!”

“梵音山知道這些人的存在嗎?”陸漸問道。

“知道或者不知道,我不清楚。”秦王敬嘆息道:“也許梵音山之中本身還潛伏著他們的人。”

陸漸神色逐漸變得凝重,道:“沒想到位列江湖五大門派之首的梵音山已經(jīng)淪落到這般田地。”

他轉(zhuǎn)言又道:“你是他們的成員,是否代表著你能夠聯(lián)系得到他們?”

秦王敬搖頭道:“以我的武功和江湖地位在他們之中只是一個邊緣人物,要不然也不會二十年間只找過我一次。從來只有他們聯(lián)系我,我沒辦法聯(lián)系到他們。”

“‘梵音托孤’引來了楊靖和五大高手,從而催生了梵音山‘暗字輩’的復(fù)活,‘暗字輩’中又滋生出了‘赤鬼徒’......嘖嘖,真是亂啊!”

“我就知道不該聽你說這么多廢話!”陸漸嘆了口氣道:“繞了一大圈子,到最后還是要靠占星術(shù),真是浪費時間!”

秦王敬一怔:“知道了這些人的背景你還敢繼續(xù)追究下去?難道不怕禍及師門?”

“告訴你也無妨,反正只要有占星術(shù)你們遲早也會知道。”陸漸扶住腰間短刀,莞爾一笑道:“我從西邊來。”

西邊?什么意思?西邊的門派可多得是......西邊......西邊!

秦王敬瞳孔驟縮猛然起身,將圓凳撞到在地,不可思議的看著陸漸顫聲道:“你......不老峰......你是不老峰的人?!”

一旁的慕容婠婠掩口大驚失色。

“不對!不可能!”秦王敬不斷搖頭道:“不老峰關(guān)閉山門二十年,時間還未到,時間還未到你怎么會下山,你......你一定是騙我!”

陸漸見他瘋瘋癲癲的樣子,冷笑道:“信不信由你。”

“好......好,好!”秦王敬忽然仰天大笑,道:“天意!一切都是天意!”

大笑三聲過后,秦王敬忽然又冷靜下來,對陸漸道:“可否讓我與婠婠單獨說幾句話?”

陸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的慕容婠婠,轉(zhuǎn)身道:“一炷香時間,我在院子里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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