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送了出去，也表達了歉意，夏揚想，程素梅這么好脾氣的姑娘一定不會再跟自己計較了。很快，她就會像過去那般，碰到難題來請教自己。為此，夏揚還特意叫外婆去買了新的糖果，這樣，程素梅來的時候，便可以拿給她吃。

然而，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程素梅并沒有來過，夏揚去天臺念詩，也再沒遇到過她。

起初，夏揚并不在意，但隨著時間推進，他開始感到失落。

生平第一次，他對一件事一個人有了期待。

接連好幾天上學，夏揚都在校門口等，也沒遇到程素梅。

難道這丫頭也跟程秀菊一樣，每天踩著鈴聲進校門？她不像是這種懶散的人呀！

雖然表示懷疑，但接下來的早晨，夏揚臨到快上課了，依然站在校門口。這是他第一次，沒有提前十分鐘到教室，就為了等程素梅。

學生紛至沓來，校門口從熱鬧到冷清，夏揚有些著急，他看看手表，已經7點57分了，還差三分鐘就上課，程素梅還沒來。

等不了了，夏揚正要離開，突然瞥見程秀菊正八百米沖刺殺了過來，書包肩帶都滑到手肘了，一頭亂發在風中飄啊飄。

夏揚往她身后瞧了瞧，卻沒見任何人，不由得眉頭緊皺，程素梅沒來？她最近莫不是生病了？

程秀菊正一頓瘋跑，看見夏揚，她像吃了定心丸，停了下來，上氣不接下氣。

“夏揚，幾點呢？”

“7點57分。”

他們教學樓就在門口兩百米處，走過去用不了幾分鐘。

“那還早，”程秀菊拍著胸脯，“嚇死我了，我以為又要遲到了。”

她跟在夏揚身后，“對了，你今天怎么這么晚？這不像你的風格。”

夏揚沒有回答，他若有所思。

走了沒幾步，夏揚終是沒忍住，問：“你妹妹不跟你一起上學？”

“不呀，她走地早，我走地晚，我跟她八字不合，基本上不在一塊。”

“有多早?”

“也沒多早”，程秀菊“嘿嘿”笑著，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比我早。”

既然程素梅出門比程秀菊早，那為什么他沒有遇見過她？

“我好像從沒在上學或放學的路上看到她。”夏揚狀似無意地說道。

“哦，她都是從后門走小路，她有個同學住那邊，每天都一起走。”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夏揚暗暗想道。

得知消息后的第二天早晨，夏揚也走了小路，清晨的小路，幽深僻靜，陽光初灑，樹葉上的露珠閃閃發亮，他想，程素梅每天遇到這樣美麗的景色，一定是哼著歌的吧！

到了學校后門，夏揚尋了家粉店，邊吃早餐邊守候。

墻上的掛鐘一圈一圈走著，時間慢慢成了煎熬，每一個從路口走來又似是而非的身影都叫人失望。

這種糟糕的情緒并沒有持續多久。過了幾分鐘后，路口處，終于走來了程素梅的身影。

看到那張圓潤的臉蛋時，夏揚整個人突然變地柔和起來。他馬上放下零錢在桌上，碎步跑了出來，剛想跟程素梅打招呼，卻發現和程素梅走在一起的是個胖乎乎的小男孩。

原來，和她關系好的同學是個男的。兩個人有說有笑，并排走進了一家小賣部，夏揚也跟了過去。

“鍋巴，辣條，薯片，咦，我最愛的巧克力到貨了。”

程素梅在貨架前放肆地拿著零食，兩只小手都快裝不完了。

“快，阿堯，幫我拿些。”

眼看著臂膀里堆積成山的零食要砸了下來，那個叫阿堯的小胖子忙幫著程素梅分擔了一些。

“梅子，你每天都要吃這些，你不膩呀？”

程素梅搖著頭，看著零食一臉寵溺。

“真不明白，你怎么就不胖？”阿堯抱怨著。

她也不瘦，好嗎？夏揚在心里嘀咕著。

到了柜臺，老板算好錢，阿堯幫著程素梅將零食塞進書包里，原本癟癟的書包立刻撐得滿滿的。

程素梅正從口袋里找錢，一張十塊錢遞到老板面前。

程素梅一抬頭，剎那間眼里星火綻放，彎成了月牙的弧度，“揚哥哥！”她驚喜地道。

“你每天的零花錢都被你吃光了吧？”夏揚忍不住調侃她。

程素梅甜甜笑著，她上前拽住了夏揚的衣角，“揚哥哥，你不生我的氣啦？”

夏揚挑了下眉，不應該是她生自己的氣嗎？怎么在她的世界里全顛倒了。

“我為什么要生你的氣？”

“可你很長時間都沒搭理我了，你不理我，肯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對，我向你道歉。”

夏揚是真的愣住了，想起有個晚上她對他說，她想變得更優秀才不至于讓人失望。她小小年紀，卻如此懂事，總是擔心別人的感受，時時對人保持微笑，動不動就跟別人道歉，她應該也會累吧！

“我沒有不搭理你，”夏揚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她的頭發軟軟的，像海藻般舒適，“更沒有生你的氣。”

“真的？”程素梅仰著腦袋，喜出望外地看他。

“真的。”夏揚點點頭，這真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原本準備好的道歉，在她這里完全沒必要，反倒變成了她小心翼翼地照顧著他的感受。

“那我以后還能來找你寫作業嗎？”

“好。”

“去天臺聽你念詩呢？”

“好。”

“那周末你可不可以帶我去坐過山車？”

這……周末要去補習呀！夏揚想了想，看著那雙殷切期盼的眼神，他點點頭，“好！”

“太好啦！”程素梅幸福地鼓掌，突然想起一事，她安靜了下來，“那我會是你的朋友嗎？”

“自然是。”

程素梅小鹿般轉起了圈，被阿堯拽住。

“梅子，他是誰呀？”

程素梅開心地道：“他是我的大哥哥和好朋友。”

阿堯看著夏揚，眼里，似乎有股警惕。

從這一天起，夏揚的世界里多了一個朋友，比他要小上三歲的程素梅。

程素梅跑夏揚家多了，她漸漸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夏揚的媽媽很少在家。

夏揚家的書房里有張照片，是夏陵敏身穿大唐服飾，揮袖長舞的畫面，她顧盼神飛，精美絕倫。夏揚說，這是她媽媽在一部古裝劇里演妃子的劇照，她媽媽還有和演員唐國強的合影。

程素梅一聽，覺得好厲害。

“可是，揚哥哥，你會想媽媽嗎？她經常出差”

“我習慣了。”夏揚淡淡說道，其實他想說，就算他媽在家里，他們關系也不會多么融洽，他甚至不想看見她。但他沒法向程素梅說明，這是家庭和睦的程素梅所不能理解的。

快過中秋節的時候，程素梅終于再次見到夏陵敏。

夏揚和程素梅正在書房寫作業，樓下傳來了女人爽朗的笑聲，然后外婆就在樓下喊：“揚兒，快下來，你媽媽回來了。”

夏揚的脊背瞬間繃直了，他放下手中的筆，對程素梅說，“走，我們到樓下去。”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喜悅，就像說著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雖然他已近兩個月時間沒有看到過他媽媽。

夏陵敏也在樓下大聲喊著：“夏揚，快下來，看看媽媽給你帶什么呢？”

夏揚和程素梅來到客廳里，只見夏陵敏已蹭掉高跟鞋，極為慵懶地躺在沙發里，她挑著細眉，看向程素梅，問外婆：“這個小丫頭是誰？”

很顯然，夏陵敏已經把程素梅給忘了。

“阿姨，我是隔壁的梅子，我們見過的。”程素梅重新介紹自己。

“哦，”夏陵敏想起來啦，她盯著程素梅好一會，又問外婆，“她來這里做什么？”

這次，夏揚搶著回答，“我讓她來的，我想幫她補功課。”

“補功課？你自己學好啦？”夏陵敏突然提高分貝，聲音變得尖細，見夏揚抿唇不語，她擺擺手，道：“算了，這事再說。”

夏陵敏用腳指了指地上的行李箱，“看，媽媽又幫你買了什么？”

地上的行李箱已經打開，里面塞滿了新衣服、零食和書籍。

夏揚走過去，半跪在行李箱前，將那些書拿起來，翻了翻，他對夏陵敏說，“這個奧數題你上次買給我了。”

夏陵敏“啊”了一聲，又覺得沒啥大驚小怪的，“哦，那就別看這本了。我一到書店就對老板說，只要是適合六年級學生的全都給我，你知道的，媽媽為你花錢從不吝嗇。”

夏陵敏又問：“夏揚，你說，媽媽對你好嗎？”

夏揚點頭，麻木地說，“好。”

“那你將來是不是要報答媽媽？”

夏揚依舊點頭，麻木地說：“是。”

夏陵敏卻像聽到了什么海誓山盟，欣慰地笑了，“你知道就好，我等著這天。”

程素梅心想，夏揚的媽媽真好，能給夏揚一切他所想要的。

程素梅回家的時候，夏揚將她送到門口。

程素梅走出院子，正要推開自己家的門，夏揚叫住了她。

“梅子。”

“嗯？”

夏揚欲言又止，最后說道：“最近，別來我家了。”

程素梅立馬就懂了，夏陵敏并不喜歡自己，她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