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翕聲音刺耳，有些激動。

燕婉柔聲細語，試圖安撫住衛翕的情緒。

“翕兒，太后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靈柩早一日進豐陵，你也能早一日出宮。”

出宮……衛翕腦子里登時想起惠婕妤。

推開燕婉，她冷冷說道，“燕婉姐姐，你有事瞞著我。”

燕婉側了側身，避開衛翕的目光，“這又從何說起？”

她閃躲的動作被衛翕收入眼中。

“我為何不能待在壽陽宮？難道就因這點小事，你們就要不顧太后尊榮，向順安帝妥協嗎？！”

燕婉被衛翕輕蔑的語氣惹得心底躥火，

“我之言行不容你置喙，你非皇室，有何資格住在壽陽宮，衛翕，你雖受太后寵愛多年，卻也莫失了分寸！”

“這些年你惹下禍事少了？你還要賴在這兒多久，太后不在，誰能護的住你。難道你要我看著你在宮中犯下大事，去掖庭局給你收尸嗎！”

“方才我言語無忌，冒犯姐姐，翕兒給你道歉。”

衛翕倒冷靜下來，心平氣和問道，“所以，你們到底瞞著我什么？憑什么都認為我會在宮中犯下不可挽回的大事？”難道在你們眼中，我就這般蠢鈍不堪？

衛翕主動低頭，燕婉的態度緩和，“并不是要瞞你，而是深宮兇險。有時你什么都不做，她們仍會找到你頭上。這樣的事，你在宮中看的還少？”

尤其如今太子之位空懸，無論朝堂后宮，都不會輕易放過。

衛翕知道，從燕婉口中再問不出多余，順從道，“翕兒曉得了。”

還要往外走，燕婉捉住她，以為她口服心不服，“你還要去找陛下？”怎就這般的犟。

“是，翕兒想去求陛下，準翕兒去豐陵為太后守靈三年。”

虛驚一場，但聽聞她要去豐陵守墓，燕婉滿心復雜。

“翕兒，何故如此？”你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燕婉姐姐，你明白的。”從始至終，翕兒身邊，有太后，也只有一個太后。

“我明白，不過我今天是不會讓你去的。”

衛翕面露不解。

“等明日，你送太后進豐陵，找借口留下，脫個三五七日，再向陛下上書，請求留下。且，你最好不要以為太后守靈的名義，另尋緣由。”

衛翕更加不解，她曉得順安帝與太后不和，不曾想竟刻薄至此。

燕婉不能言明，問了衛翕一句，“你可知，太后生前尊號？”

“修容，取修身儉性，容養德行之意。”

衛翕自顧自答出，開始未覺不妥，觸及燕婉呈滿諷刺的雙眼時，她明白了。

“翕兒明白了。”

“你能明白最好，對我心生怨氣也無妨，我只希望你能順遂安康過完一生。”燕婉說的是太后提前入豐陵一事。

順遂安康……衛翕眼眶不禁涌出淚意，“翕兒怎么對姐姐生怨，姐姐是為翕兒好。翕兒同樣也希望姐姐一生康樂，尊享榮華。”

燕婉抱住衛翕，“會的。”

兩人閑聊了一陣兒時趣事，燕婉不得不離開。普濟殿的事，裕王府的事都需要她處理。

燕婉才出側殿，元姑姑在對面的長廊下等著她。

“王妃可將一切告知了郡主？”

“教姑姑失望了，燕婉一字未提。”

元姑姑聞言，眉間深深的刻紋竟然淡上一分。

“為何？難道王妃要背叛太后？”

“背叛？”燕婉兀自輕笑，“何為背叛？姑母心中思量你我心知肚明，全力達成便是，何故牽扯無辜人。”

“但……這都是太后安排……”

燕婉打斷，“姑母已經走了！”

“她活著的時候尚不能計算得分毫不差，遑論她人已離開，對未來發生的一切都預料不到。”

我們總要隨機應變才是。

“姑姑難道不是很認同我的做法？要不然，也不會在此跟我閑談。”

是，她知道燕婉什么都沒說時，心頭一松。

對她來說，朝陽公主是她從小看到大，從手臂長的小肉團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看她女扮男裝隨軍出征，看她身披火紅嫁衣踏上花轎，看她十月懷胎，聲嘶力竭產子，以及，送她歸去……

她就如母親一般深愛著朝陽，每到午夜夢回，她同太后都期盼朝陽能入到夢中。

太后想告訴朝陽自己當年的難處，自己當初的不得已。而她，就是想再見見。

朝陽在她心中是女兒，衛翕又何嘗不是？

這個小小的人兒同樣是由她親手接生，看著一點一點的長大。如當初的朝陽一般。

見元姑姑不說話，燕婉不禁大膽起來，“出嫁前夜，姑母告知我一切時我只有一個念頭。帶衛翕離開，離開壽陽宮，離開臨安，離的遠遠兒的。

說句心里話，我并不理解姑母所謂的喪子之痛。她的所作所為剛開始是迫不得已，到后來卻是為填補自己心中的愧疚。”

“王妃這般說可有失偏頗，太后是為燕家，為公主才這樣做的。”

“姑姑是誤會我話里意思了，不否認姑母前期的應對，但現在呢……衛翕從出生就沒有選擇，無從選擇，她是最無辜的人，被利用了十多年，難道不能放過她嗎？”

在燕婉看來，這十多年中，太后有無數次的機會從別的地方入手，有更好的辦法。偏偏她未放手，將衛翕緊緊攥在手中，利用她。

“燕家祠堂里，掛著三塊匾，‘明心’‘矢志’，說的是要從一而終，遵從自己的內心，哪怕做錯了也無所謂。而最后一塊，‘仁慈’，居高位者，心存仁慈，以己度人。”

不能說老祖宗留下的這三塊匾是燕家的全部，但這三塊匾是燕家后輩人謹記存心，行走世間的原則。

元姑姑不是妋州燕家人，她跟了太后半生，也曉得燕家的三塊匾。

燕家當初，并不是以女為主。燕家是妋州數百年大族，據燕家家史，在三百年前，燕家遭受了一場滅族之禍。

最后是在三位女性先祖的帶領之下得以留存根基，才有百廢待興的機會。

三位女性先祖分別留了三塊匾，掛于祠堂中，表示對子孫后代的期許與勉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