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
桌上燃著的蠟燭突然爆了聲響,床邊垂著的白紗微微動了動,隱約可見里面躺著一個嬌小的女子。
馮知樂悠悠轉(zhuǎn)醒,入眼的便是雪白的帷帳,杏眼一片死寂,她還是沒有死成……
鄰里街坊的那些話她怎么可能沒有往心里去,曾經(jīng)恩愛的丈夫打心眼里嫌棄她,對她的付出熟視無睹,說過的滄海桑田化為烏有,她馮知樂成了一個笑話……徹頭徹底的傻瓜……
與其或者受別人的冷眼同情,還不如一死了之……婆婆注重面子,那么多人的情況下,她故意說出那些話用來激怒她,林瑯孝敬母親,看到兩人廝打一定會上來勸架。
馮知樂早就看準(zhǔn)了石階,林瑯推搡她的時候,她裝作腳步踉蹌狠狠撞在了上面。她想要求死,想拉著林瑯墊背,他一個舉人老爺親手殺了自己的發(fā)妻,十里八鄉(xiāng)傳出去,他的名聲可就臭了,小則仕途終止,重則沒命。
但是馮知樂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沒有死成……林瑯還是他的舉人老爺,過一段日子,等這段風(fēng)頭下去,林瑯還是會休了自己,她又會成一個笑話……
“可是知樂那孩子性子倔,你看看你不讓她嫁,她都鬧絕食餓暈過去了!女兒長大了不中留,你怎么勸她?”
溫潤醇厚的聲音隱隱從門外傳來,掩不住話里的擔(dān)憂,馮知樂聽得渾身一震,這是她爹的聲音……
“林瑯一個窮書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知樂嫁過去怎么辦?吃什么喝什么?肯定要遭罪啊!”
溫柔的人說起話來,就算怎么著急,還是那么婉轉(zhuǎn)動聽,娘?
她怎么會聽到爹娘的聲音?
馮知樂猛地掀起床幃,熟悉又陌生的梨木梳妝臺,屏風(fēng)前放著的古箏,窗前擺著的刺繡機,上面放著繡了一半的百鳥朝鳳圖……
這明明是自己還未出閣時候的閨房??!
馮知樂顫抖的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左眼,沒有可怖陰森的黑暗,只有發(fā)著瑩瑩火光的蠟燭,她的右眼竟然能看見了!
門外悉悉索索的話繼續(xù)傳來,一字不差的落進(jìn)了馮知樂的耳朵。
“那林瑯母親性子刁鉆,在這虞縣是出了名的,知樂從小耳根子就軟嫁過去還不得受欺負(fù)?再說那林母竟然獅子大開口,要咱家十畝良田當(dāng)做嫁妝,彩禮的事她半個字都不曾說起,我們知樂本就是下嫁,怎么還跟欠了她家似的?”
“那林瑯好歹是個讀書人,以后說不準(zhǔn)考上個秀才舉人什么的,有著大好前程,再說了女兒死活都要嫁給他,你能怎么辦?難不成還要把她鎖在房中一輩子?”
……
馮知樂淚眼朦朧,這真的是她爹娘的聲音,多少次她在林家受了欺負(fù),都會想起在家中曾被爹娘疼愛的日子,甚至在往石階上撞的那一刻,也還在想未曾跟他們說聲女兒錯了。
眼淚滑落,馮知樂抬起袖子剛想拭淚,突然看到了手腕上帶著的玉鐲子,她顫抖的抬起手輕輕撫摸,這雖然不是上好的玉,卻也是家里祖?zhèn)飨聛淼奈锛?,及笄那天娘親把鐲子傳給了她。后來她嫁去了林家,為了給林瑯買筆墨把鐲子當(dāng)了,娘親知道了,一氣之下還生了場重病,差點沒了命。
為什么這鐲子會在她的手上,為什么她會聽到爹娘的聲音,她的眼睛也能看到了,她是不是在做夢……
馮知樂深吸一口氣,捏住大腿上的肉,狠狠一掐。
“嘶!”
馮知樂痛呼一聲。
“吱拉”
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馮知樂呆愣的抬頭看,她的娘親一臉焦急的快步走過來,緊跟進(jìn)來的是自己的父親。
“娘……爹……”
馮知樂哽咽道,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她的手被娘親緊緊握在手里,娘親身上那么暖,還有那熟悉的蘭草香。
“知樂,”姜氏心疼的拿起帕子,輕輕擦去馮知樂的淚水,和旁邊的馮書道對視一眼,輕嘆一口氣,“你和林瑯的婚事,我和你爹同意了,以后嫁了人,斷斷不能做出這等絕食的事情,會讓你婆婆笑話的?!?
馮書道點頭,“過幾天,我和你娘就派人把林瑯母親請過來,商量一下婚期的事情。”
馮知樂聞言一驚,再次見到爹娘的喜悅還沒來得及消化,就親耳從爹娘口中聽到這番話,上一世的種種奔涌而來,她的可悲……她的可笑……
“娘!我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