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賀鬼頭后，楚河就帶著龍淵劍，一點點摸索著來時的道路，離開了亂石林。

他昨夜剛戰勝了飛頭蠻，就馬不停蹄地趕往亂石林尋找賀鬼頭，一路上都是深夜時分，也沒有碰到什么路人。而現在已是清晨，甫出亂石林，楚河就聽到了一陣又一陣人聲喧嘩。

只見亂石林外，隔著寬廣的碧水河，下禾鎮的樓宇房屋，在清晨的薄霧中若隱若現。

此時白日初升，天地之間寂靜無風，洶涌的碧水河也在這萬物復蘇的時分冷靜下來，雖然說不上風平浪靜，但也只是泛著些微的浪花，全然不復昨夜波濤暴怒的壯觀景象。

下禾鎮的漁民們，自然也抓住這寶貴的時機，起了個大早，從岸邊將自家的小漁船推入河中，早早撒下了潔白的漁網。

——碧水河固然危險無比，但河中常年搏斗于萬千激流中的游魚，也是肉質鮮美的難得佳品。

因此，為了掙到生活所需，漁民們在安全與捕魚間選擇了一個中間地帶：

那就是開網捕魚，但只停留在近岸的河邊，絕不向河中心多劃一槳。

望著這些辛勤勞作的漁人，楚河不知怎的，心中忽然一沉。

首先浮現在腦中的，是老鎮長趙靖鄉對鎮民生活的感嘆；但隨即，賀鬼頭的問題取而代之，在他心中錚然作響：

“小子，你的人生，除了報效門派外，還有什么別的目標嗎？”

我的人生，有什么目標嗎？

楚河靜靜地站在岸邊，看著對岸忙碌的漁人們，一陣精神恍惚。

這些普通百姓們，生活的目標，又是什么呢？養家？糊口？生兒育女？

——楚河，鴻山門的少年劍圣，難道只是一個只知報效門派的行尸走肉嗎？

一個聲音在楚河心中回答：不是的。但每當他試圖追問自己真正的答案時，就會一陣頭暈目眩、茫然失神。

——為什么？

——直覺告訴楚河，他的人生，似乎缺少了什么極為重要的東西……

一陣歡呼傳來，打斷了楚河的沉思。

少年劍圣伸手在額前搭了個涼棚，瞇眼望去。原來是一艘船上的漁民，走運捕起了一條巨大的草魚。那水生物青銀交織的鱗片，正隔著錯落的漁網，反射起燦爛的朝陽。

沒時間在這瞎想了。楚河狠狠搖了搖頭。

從今天算起，距離靈冢開啟還有五日！

這就意味著，楚河必須想辦法在五日之內，解決掉真武教和風云會派遣在下禾鎮的眼線！

如果在昨天，楚河可能還會懷疑，自己能否以修羅附體的詛咒之身，與名門正派的修行者一較高下——

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手中的修羅劍，白刃冰涼，但楚河還記得，昨夜劍刃上燃燒著的修羅業火！

只要有這業火在手，楚河自信，他的「氣刃斬」足足能發揮出高階功法的威力，不僅可以與養生境修行人旗鼓相當，甚至面對德充境修行人，也足有一戰之力！

楚河心中大定，將龍淵劍插回劍鞘。

河上漁人不少，他也不敢像昨夜那樣張揚，直接靠輕功踏水渡河。他左右看看，運起輕功，沿著河岸一路向北奔去，直到河上不見人煙，這才凌波而渡，輕飄飄地落在了碧水河東岸，然后再轉頭向南，朝著下禾鎮的方向行去。

……

……

……

熟悉的鎮中房屋，漸漸在楚河眼中浮現。

而首先迎接著他的，是鎮北口那座古老的牌坊。這牌坊純用石制，高約五丈，多年風霜侵蝕之下，已經看起來搖搖欲墜，至于牌坊上的字跡，更不可能看得清楚。

盡管這牌坊毫不起眼，但卻是這小鎮在十年前那場大火之后，少數留下的遺跡。若在往常，便會有鎮中老人，坐在牌坊下高談闊論——

——只不過今天，情況似乎不大一樣。

牌坊下，居然擠著不少百姓，而兩個頭戴白巾的冷月幫幫眾，則將百姓們攔在了鎮外。

隨著楚河走近，百姓們紛雜的議論聲，也顯得愈發清晰。

“冷月幫的大人，你就讓我們進去吧……”

“求求你了，我還要給我老婆送飯啊……”

“喂！你們怎么回事？連蔬菜都不讓往鎮里送了嗎？”

不讓進？楚河皺著眉頭，走到人群前，沉聲問道：

“這里怎么回事？”

那兩名冷月幫幫眾本就被百姓圍得心中不耐，見有個年輕公子不識相地發問，正要破口大罵，卻突然眼睛一轉，看到了楚河腰間的佩劍，頓時閉上了嘴。

“公子！公子！你可得給我們做做主！”一個一直站在旁邊的老嫗揪了揪楚河的袖子，顫巍巍地道，“這群冷月幫的混蛋，實在欺人太甚！”

——楚河腰間佩劍，又氣質非凡，這群百姓見這么個瀟灑公子過來，顯然都將他當做了救世主。

“老太婆！你跟這位公子瞎說什么！”見老嫗插嘴，冷月幫幫眾忍不住開口怒罵。

“去你的！”誰知老嫗居然對這冷月幫幫眾毫不畏懼，沙啞著嗓子回罵道，“我在這下禾鎮牌坊下喝茶的時候，你們幫主都還在喝奶呢！”

冷月幫幫眾聞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卻也不再開口，只是恨恨地瞪著老嫗。

“老人家，請您跟我說說，”楚河朝著老嫗微笑和藹道，“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們冷月幫，平時作威作福也就算了，可這次也太過分了！”老嫗死死揪著楚河的袖子，大聲控訴道，“他們居然攔住了這條進鎮的大道，一個人也不許進、一個人也不許出！我們就是早上出去了一趟，現在就給他們攔在了外面！”

攔路？楚河抬眼一看，路中間果然被擺上了木質的拒馬，只留下了一個小口。

“你們，”楚河盯著冷月幫幫眾，皺眉問道，“好端端的攔路做什么？”

“這位……這位公子……我們也是奉上面的命令行事啊！”冷月幫幫眾一臉委屈地看向楚河。

上面的命令？他們是冷月幫的人，所以下命令攔路的，是徐清竹，還是盛高林？

——楚河還在思索，就聽見那冷月幫幫眾繼續道：

“公子，你有所不知，今天凌晨有人在鎮中縱火！我們攔住下禾鎮的各大出入口，也是為了方便幫里面搜尋緝拿兇手呀！”

縱火？還有人在下禾鎮這個曾經經受火災的地方，又放了一把火？

楚河心中驚訝，嘴里習慣性問道：“在哪縱的火？”

兩名冷月幫眾對視一眼，低下頭，壓低聲音答道：

“回稟公子，是在……是在……浩然居！”